“孔兄?”见眼前这个土财主久久不语,司匡走到跟前,拍拍肩膀,轻声呼唤。
“啊?”
“孔兄,你看这个钱……”
“那个……其实……”孔安国满面愁容,说话期期艾艾,都不利索了,“其实吧,不止我孔氏一族,整个儒家,都挺……”
司匡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家伙,拱手,高呼,“孟子舆曰:达则兼济天下!为了天下流民,请孔兄务必借我!”
“这…可是…”孔安国急得都快哭了。
早点老老实实拒绝不就好了。
现在好了,幺蛾子出来了!
儒家先辈的教导,这怎么违背?
孔安国看着司匡,咬了咬牙。
心一横。
“司公…”他深吸一口气,憋住,一字一顿,警告,“若公借钱、买地、建房,与商贾何异?恐做完之后,被天下儒生所不容啊!若是吾答应借钱,简直是把你推向黑暗可怖的无尽深渊啊!”
“呼!”他把浊气吐出来。
抬手,义正辞严,高呼,“请恕安国无礼!公之名声,不能毁!”
“能救流民,名声算什么?”司匡哈哈一笑,拱手,拜曰:“只要能暂且安置流民,区区名声,何足挂齿?正所谓,我不入黄泉,谁入黄泉?”
他将地藏菩萨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进行拟化,变成容易被西汉人接受的术语。
虽然与原来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相差很多,但是主旨意思没有变化——愿舍身证道。
此言一出,孔安国立刻哑口无声。
望着司匡的背影,他失神了!
原本组织好的拒绝言论,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儒家讲究济世。
司匡竟然愿意舍身济世。
他无法阻止这种行为。
这种符合儒家大义的行为,不仅不能阻止,相反,还必须给与支持!
他之所以拒绝借钱,完全是借钱之后的行为,影响了儒家精神!
作为一个高傲的儒生,怎么可能与商贾为伍?
因此,必须拒绝!
他必须用坚定不移的信念,捍卫“士农工商”的等阶制度,捍卫儒家不屑于商贾为伍的原则。
如今,借钱竟然是为了舍弃名声,证儒家仁、义之道。
面对这杀身证道之举……他动摇了。
他的信念,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孔安国目光灼灼,盯着司匡,沉声问道:“那群流民的性命,与公毫无关系。这么做,值得吗?”
司匡拱手一拜,双手一摊,笑嘻嘻的回答,“没有值不值,只有配不配。他们属于大汉之人,自然应进行救助。如今,我大汉与匈奴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开战,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
“刚才孔兄欲问《春秋》微言大义,现在,小弟便说其中一点。”
“请讲!”孔安国神态严肃,一本正色。
“《公羊传·僖公十七年》曰: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司匡声音高昂洪亮,言语抑扬顿挫,“吾认为,微言大义,大复仇第一!”
“自高祖白登之围,至当今陛下,我大汉已有七位皇帝!陛下既然重用儒家,儒家,自当忧虑君王复仇之事。”
“救助流民,看似多管闲事,实则不然!黄河决口已经三年有余。三年时间,能活到现在的流民,毅力非常人可以比拟!若给与盔甲,他们的战斗力,虽然比不上中尉甲士,但绝不会比高密县士卒差!若是令其进入边境,最少可抵御匈奴三千人!”
这一点,已经由一位皇帝经过证明了。
虽然李世民是让死囚活下来,但那群死囚的战斗力与颠沛流离三年的流民相比,差距并不大,甚至,还可能差很多。
死囚被抓之前,生活无忧。
而流民可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三年。
三年的磨炼,足够让一个人,变得坚定!
足够让流民拥有活下去的意志。
倘若能收服一万流民的人心……
日后进入军方,出征匈奴的时候,未免不能拉出一支堪比中尉甲士的铁血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