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脸色一变,喝道:“放肆。”
王继恩嘿嘿笑道:“我是后周世宗皇帝的奴才,可我却跟从了太祖皇帝,背叛了幼主。要是没有我在内宫通风报信,太祖皇帝哪能掐着点地在陈桥兵变?太祖皇帝驾崩的时候,宋皇后叫我去请四皇子,可我请来的却是大行皇帝。第三次,就是这一回。我成了两回,败了一回,天意,天意!”
赵恒不想一个阉人居然有这样狂妄至极的想法,甚至还敢一再做出这般谋逆之行,只觉得又是恼恨又是恐惧。身为皇帝,独居深宫,身边围着的俱是宫女阉人,若是身边的内侍都是王继恩这样的想法,那岂不是自己坐到了火山口上,思及至此,连喝斥的声音也不由地有些颤抖:“你一个奴才,狂妄之至,无耻之至!”
王继恩忽然收了笑容,盯着赵恒:“可我做错了吗?当日若不是太祖皇帝发动兵变,而任由妇人幼子执掌江山,那就是另一个刘承佑。这百年兵乱,何时能歇?当日太宗皇帝军功赫赫,若由宋皇后扶值四皇子继位,则大宋必生变乱,朝中分成两派厮杀。中原百年板荡,一统江山就在眼前,难道要看它就这样毁于一旦吗?”
赵恒反而平静了下来:“你不看好朕,你看好大皇兄,就是因为你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当皇帝?”
王继恩昂然道:“不错。官家,你扪心自问,若是当皇帝他是不是比你更适合?中原虽一统,但北有契丹,西有银夏、吐蕃,雍熙北伐失利,若是辽人再度南下,你当如何?楚王当如何?”
赵恒冷笑一声:“这么说,你三番两次叛主谋乱,倒是一心为民请命,毫无私欲了?”
王继恩却道:“我自然是有私欲的。在后周宫中,我只是个普通的宫奴。跟从太祖皇帝,却能随他上战场,南征北战,最终一统江山。虽然几次死里逃生,落这一身的伤,可我这一生,值了!跟从太宗皇帝,我能做一地藩镇,能够为一军主帅,平乱安邦。若是楚王继位,我还能亲率兵马,为他征伐契丹、银夏,再杀出一个万邦来朝,岂不痛快,哈哈哈哈!”他越说越是兴奋,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侍立的几个内侍,本是觉得这人做到内臣的顶尖位置,却还要谋乱,实是脑子有问题,可是听到他说到这番话来,竟也是不由的心神激荡。却都是纷纷低下头来,不敢让人看到。
却听得王继恩乃在道:“可惜啊可惜,我当时真应该直接先去南宫,劫了楚王出来,直接让胡旦下诏,李昌龄率百官跪拜。是我轻视了吕端,轻视了你。以为胜券在握,反而想做得周全妥贴,才至如今下场。”
赵恒听到这里,反而真正放下心来,甚至对于自己这一个月来的患得患失,也不禁内心自嘲,果然一切事情真正面对的时候,反而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可怕。他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却是朕高看了你了。虽然你一时投机,得了些权柄,却终究不过是个妄人罢了。往日你所谓的功劳,不过是雄鸡趁时而鸣,却见太阳出了,竟当太阳是自己唤出一般,竟因此而自鸣得意起来,当自己能够旋转日月一般。不过是蚍蜉撼树,可怜复可笑罢了。就算没有你,江山仍会一统,大宋仍会繁荣昌盛。一次两次投机,不代表能够永远投机成功。大宋能有今日,是太祖与先帝的圣明,是文武百官,万千将士用命换来的,与你何干?”他站了起来,向外走去,不再看王继恩一眼:“父皇挑中我为储君,文武大臣拥立我为皇帝,我自会向天下证明,给天下一个盛世太平。”
赵恒走出殿外,抬头看,此时已经日上正中,一片灿烂景色。
张怀德跟了出来,问他:“官家有何吩咐?”
赵恒就道:“去南宫。”
张怀德还未回过神来,这时候周怀政站在后面,就忙上前一步,道:“奴才侍候官家。”见赵恒不语,就道:“素日大行皇帝有什么东西送与大庶人,都是奴才跑腿的。”赵恒就点了点头,令他跟在一边。
周怀政这边跟着,这边又令小内侍快些跑到前头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