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美人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好不容易去了一个,何苦又再请个太岁镇着。说白了,都是后宫妃嫔,便是称呼上差着么一点半点的,也没什么。若真真要再更分出个上下尊卑来,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杜才人微微一笑,看着坐于一边有些拘谨的戴贵人:“戴贵人,不晓道你有什么看法?”
戴贵人本是郭熙的侍女,因为生过三皇子而受封,她长得普通,也不曾受过宠。郭熙当年在王邸中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怀孕养胎,又深防着杨媛,因此令她入侍,不料一举得男。从此郭熙见了她也便大不自在,后来三皇子夭折了,戴贵人本无根基,凄惶无依只有紧紧地跟着郭熙,侍其颜色得以在后宫栖身。郭熙病重时,寿成殿门庭冷落,也只有戴贵人念着旧主之恩常常前去探望。
如今郭熙去世,恍若树倒猢狲散,各人自去寻了各人之路。曹杜二人尚还算得绮年月貌,且各自有显赫家世,倒也罢了。唯有戴贵人心中的栖惶不安,更甚他人。她向来无甚主见,依附郭熙已久,郭熙一直对刘德妃心怀忌刻,她再愚钝跟得久了也看得出来。如今刘德妃得势,万一她做了皇后,会不会对着郭熙一党的人开刀,像她这样正是最好捏的软柿子,会不会首先拿她下手?这些日子她见了人都带着种怯怯的讨好神态,紧紧跟住了态度和蔼的曹美人。
曹美人出身是当朝第一名将的曹彬家族,曹彬虽然是沙场百战的武将,为人却极是谨慎谦和,做人做事让字为先,遇士大夫必引车回避,对下属小吏从不直呼其名,见人必衣冠整齐,朝野上下风评极好。他在战场上杀得人多了,卸下盔甲来便极为惜生,家中直是到了“扫地怕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窗”的程度。曹美人幼承家教,虽然她本性爽快利落,但有时候,这种爽快利落,更是她的一层保护色。饶是如此,初进宫时毕竟年轻气盛,还是教郭熙算计了一把用来对付刘德妃,自此后她行动更是谨言慎行,审时度势。
可是谨慎并不代表无所作为,曹美人端起茶杯抿了一下,心中暗忖,这也正是她今日带了戴贵人过来找杜才人的原因。
戴贵人嚅嚅地道:“我觉得,曹美人也是一番热心肠,咱们大家总要齐心协力才是!”
杜才人抚掌笑道:“这话我爱听,可官家喜欢她,如今又正好这位置空出来了,要预备给她,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曹美人笑道:“官家喜欢她,这谁也管不了。可是真要立后,那却不是后宫一句话能定得了的。她能在后宫横行,未必文武百官理会她是谁。杜家妹妹真要没办法,怎么今日朝堂上,倒有人提起杜家妹妹?”
杜才人脸一红,强笑道:“这可真是冤枉了,我在深宫里,如何知道外头的事儿?”
曹美人笑道:“这又有什么怕忌讳的,何止是杜家妹妹,还有人提起我呢!杜妹妹,掏心窝子告诉你一句,何必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们。我倒说,有热闹大家一齐挤,”她指了指西边神秘地道:“她朝中能有什么人,到头来,只怕来官家不提也罢,提了她倒是枉为她人作嫁衣。”
杜才人心一动:“曹姐姐,依你说,到最后会是谁?”
曹美人沉吟片刻,方说:“依我看,要么是玉宸殿那位,要么是沈家丫头。”
杜才人吓了一跳,悄悄指了指:“玉宸殿那位?杨?怎么可能?”
曹美人冷笑道:“怎么不可能,论位份论宠爱,玉宸殿都仅次于嘉庆殿啊。更何况论资历论家世,玉宸殿那位却强过她了,可笑她如今真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真是宫中现有的委决不下,估计可能是沈家丫头,男人哪个不贪鲜,再说朝中拥沈的人也不少。我若是她,我也选这两个,一个玉宸殿是已经收伏了的,一个沈家丫头年轻识浅。好比当年花蕊夫人,就是有意挑中了开宝皇后,以便自己继续操纵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