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知必有古怪,便问道:“是什么笑话,说来与朕听听?”
刘娥便道:“我小时候听婆婆说凤凰蛋的故事,说是一个农人,某次上山打柴时,见到草丛中有一个大的鸟窝,鸟窝里头有五只色彩斑澜的鸟蛋。农人心想,听说此山中有凤凰出没,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凤凰蛋不成。农人忙抱了这五只巨蛋下山,心里想着,凤凰蛋乃是个祥瑞之物,不是我这等平常百姓可以享用的,须得进贡给官家才是。只是他一个寻常百姓,如何见得到天子,便将此物献给了地保。那地保见了凤凰蛋,未免心动,心想等稀罕之物,我不免留下一个做传家之宝。反正官家得四个凤凰蛋,亦是足够了。这样想着,便偷偷私吞下一个凤凰蛋来。只是那地保也见不得天子,便呈给县令;那县令便也私吞下一个凤凰蛋,转呈督府;那督府见了凤凰蛋,也不免私吞下一个来,这边将剩下的两只凤凰蛋急速送到京中呈与宰相;那宰相依样葫芦,到最后便将一只凤凰蛋呈与了官家。官家大喜,心想难得这山野村夫,竟能够得到宝物时心中想着朝庭官家,实是难得,便赐下一个大大的金元宝赏与那农夫……”
赵恒听到这里,笑道:“可惜可惜,这农夫原该得五只金元宝,如今只却剩下了一只,实是可惜!”
刘娥笑着抿一抿嘴道:“故事还没完呢!那宰相拿了金元宝,换了一个银元宝赏给那督府,那督府万不想自己两个凤凰蛋送上去只得一只银元宝,回府便把银元宝换成了铁元宝,那县令拿了铁元宝,很是不服,心想算了,这么大只铁元宝回家还能打只菜刀,便换成一只锡元宝给那地保,那地保见了不服,心说怎么四只凤凰蛋才换一只锡元宝,没奈何这锡元宝拿回家去还能打只酒壶。眼见那农夫来问官家赏了些什么呀?那地保只得拣了个元宝大的石头疙瘩给他罢了!”
赵恒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笑了两声便停下来叹道:“你这笑话初听虽是可笑,细细品来,竟是可畏得很。若官吏们如此层层盘剥,当真一个农夫进献了五只凤凰蛋只换得一块石头疙瘩,这社稷江山,还能坐得稳吗?”
刘娥肃然道:“官家减轻赋税,固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以臣妾从前在民间所知,太祖太宗皇帝时,也曾经多次宣布减轻赋税。只是若此事执行得不力,许多地方官吏阳奉阴违层层盘剥,则朝庭的一番美意,也不过是落入了他们的腰包之中,对于百姓来说,并未得到好处。我大宋朝庭的官员,自然多是贤能,但凡地方上有些微蠹吏,则不免朝庭赏下的金元宝,到了百姓手上只剩下石头疙瘩了。于朝庭来说,这般蠹吏只不过是少数,于当地百姓来说,这些人则是代表了整个朝庭!”
赵恒脸色肃穆,好一会儿才道:“整顿吏治,确是一件大事。本朝原自乱世中建立,为了吸纳人才,便要厚待官吏。这吏治不治,固然不成,若是动得厉害了,地方上立刻就不稳。咸平四年,为着冗兵冗吏过多,朕一次就裁撤了十九万五千八百多无用的冗吏,至今地方上元气还不曾恢复过来呢。”
刘娥笑道:“是啊,只为那几次北伐为了征兵征粮征饷,任用了许多官吏。咸平四次那次官家一道铁旨,裁撤了近二十万的冗吏,何等果断,臣妾至今记忆犹新。治大国若烹小鲜,如今这地方上的官吏,短期内自是不宜再动。金元宝变成石头疙瘩,只为天子的号令,未能让地方百姓知晓,而地方百姓上缴多少,京城中也不清楚。臣妾的浅见是,朝庭可以派出使者,到各州府去晓谕百姓,朝庭已经免去积欠的赋税,同时亦可监督和了解百姓到底有没有从朝庭的恩旨中得到实惠。这样一来,则地方的蠹吏就无法再行欺上瞒下了!”
赵恒点了点头道:“难得你如此处处为民着想,占城稻、修水利都是你提出的建言,于天下百姓实在受益不少。”
刘娥笑道:“妾身原是平民出身,若非官家垂爱,我此刻与他们何异呢!”
赵恒叹道:“话虽如此,这天底下有多少人,一朝得志便忘记了根本呢!”
当晚这番话毕,过得数日,赵恒便派出数十名使者,到各州各府去张贴朝庭免欠赋的号令,此一番由朝庭亲自派员下去监督,果然收效甚好,百姓实实在在地得到了朝庭的恩惠。
事实上朝庭这帐面上的欠税数,因为年岁长久越欠越多,若遇上民灾荒年,当时百姓早逃个精光,哪里收得上来,有许多便成了死帐。现在大赦令一颁布。许多逃税去了外地流亡的农民,便都陆续回家,开垦耕地。到了年底,户部得报的百姓户数开垦数与赋税反而比往年增长了许多。
修玉清昭应宫,对外的名义是宣扬为皇帝求子。最后,却也渐渐成了赵恒的心事。这“求子”二字,也不知道何时是何人先提起,但是却隔三岔五,就有人在赵恒耳边提起,时候久了,不能不影响到赵恒的心态。
大约是在沈氏进宫一年多以后,刘娥发现有些异样。赵恒一直以来与她亲密无间,纵然后宫妃嫔再多,他也不过应付一二,大部份时间还是宿在她这里。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赵恒好像好几次都因为朝政繁忙而没有回来。
夫妻之间若是极亲密的,有任何变化,只要留意,就会有蛛丝马迹留下。刘娥觉出异样来,也不说什么,只叫雷允恭细去打听。过了数日,果然打听了出来。却是赵恒这几日,以朝政繁忙为由没有回嘉庆殿,但却临幸了沈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