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曾恭敬地呈上真正的奏折,江德明接过,呈给太后。王曾这才道:“臣奉旨按视陵寝,雷允恭擅移皇堂,事先不勘测、不问钦天监,邢中和也曾力言,其地虽有宜嗣之相,但是下面很可能有沙石泉水,不可擅行。雷允恭与丁谓勾结,欺上瞒下,要将先皇的陵寝置诸绝地,其心可诛。”
刘娥拿着奏折的手在微微发抖,声音也变得暗哑:“‘置诸绝地,其心可诛’这样的定论,可是灭门之祸。兹事体大,王曾你擅加罪名,可是要反坐的?”
王曾身体一僵,随即一咬牙叩首道:“臣不敢。丁谓本是精通土木,雷允恭本不在山陵都监之列,为什么忽然苦求到如此艰苦之地。皆是因为丁谓一力唆使他这么做的。此次擅移园陵,雷允恭也是得到丁谓的许可。到后来泉水涌出,监工使请求停工,急报至京城,丁谓扣下奏报不发,有意欺瞒太后,却叫工地上照旧施工,若非毛昌达冒死禀告,他们就打算将此绝地移葬大行皇帝了……”
秦折在刘娥手中打开又合上,听着王曾滔滔说着“置诸绝地,其心可诛”等话,心中却想到丁谓贬寇准至雷州时定的罪名“当丑徒干纪之际,属先王违豫之初,罹此震惊,遂至沈剧”,不禁一丝冷笑,缓缓合上奏折。
当日丁谓直指因寇准逆案,害得先帝受惊动怒劳神而提早崩驾;而今王曾则直指丁谓擅移先帝陵寝,置诸绝地,包藏祸心。丁谓啊丁谓,你自恃聪明,焉不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秦折在刘娥手中打开又合上,只静静地听着王曾滔滔不绝地说着。
王曾低头说着,却没听到刘娥发言,脸色有些不安,最终咬咬牙,跪下道:“丁谓从来都包藏祸心,想当日先帝大行之后,内阁议事,是丁谓擅自将‘军国大事兼取皇太后处分’添加‘权’字,以便自己操纵内外。内阁本拟照东汉太后临朝之例,五日一临朝,是丁谓擅改成朔望二日,一月两次临朝。此种种皆是丁谓擅专,非内阁之议也。”如今要扳倒丁谓,只有加大自己在太后心中的筹码。自己如今已经是孤注一掷,若不能在此时一举而胜,那就是要步寇准、李迪的后尘了。
刘娥听到这话,才缓缓地将手中的奏折合上,看着王曾,缓缓点头:“这才是公忠体国的大臣。你说得很是。”
王曾抬头,四目相交,心照不宣。
王曾定了定心,想着幼主在朝,太后不能放心,自是怕自己成为另一个丁谓,也唯有让太后安心,才能够将丁谓逐出朝堂,当下缓缓下拜:“臣请恢复旧议,太后五日临朝,以免信息隔绝,权柄失衡。”
刘娥这时候才哽咽道:“先皇待丁谓不薄,不想丁谓竟然如此负恩吗?以参政之意,当如何?”
王曾松了口气:“以臣看,当请太后下旨,召辅臣们资善议事。”
刘娥点点头,就令罗崇勋宣旨,召重臣一起到资善堂去议事,独独不宣丁谓。
众臣才刚刚散朝,又被宣到资善堂,见刘太后脸带怒气,宰相丁谓缺席,心中直是惊疑不定。
刘娥将王曾的奏折出示,再令王曾将所勘查到的事一一奏明。王曾便将丁谓勾结雷允恭擅移皇堂之事道明,并力言其擅移皇陵,置诸绝地,实是包藏祸心,其罪当诛。
从来谨言慎行的副相王曾,忽然在朝堂上,以这样一种极其尖刻的语气和措辞,对宰相丁谓发起了讨伐,枢密使冯拯敏锐地发觉到了某种变革正在发生,心中一阵恐慌,直觉得地想要阻止,道:“王参政,兹事体大,尚待核实,何敢如此定论……”
“冯枢使,”珠帘后却传来太后讥诮的语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冯拯的话:“王曾话未说完,你便急着这般辩护,你敢是与丁谓同党吗?”
吓得冯拯不敢再说,只是叩头不迭道:“臣怎敢与丁谓同谋?只为皇上初承大统,先帝还未奉安,遽诛大臣,恐惊骇天下视听,还请太后圣断。”
群臣等从未见过太后在朝堂发作脾气,且朝中许多人与丁谓交好,骤闻变故,也是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抱团求情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声音更加冰冷:“三思什么?三思为何朝堂上会被奸臣把控,以至于无君无上,结成朋党?”
众人听了这话重了,当下都跪下,齐道:“臣等不敢。”
枢密副使钱惟演心中却猜到了什么,将雷允恭弄出宫去,好斩断丁谓在内宫的羽翼,好令太后掌控大局,本就是他设计的一部份。此时听得王曾说出雷允恭勾结丁谓擅移皇堂之事,心知机会已至,当下从容出列道:“臣请太后息怒。臣等初闻此事,也想象不到丁谓、雷允恭等竟会有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实是不敢置信,岂有结党之意。那丁谓等虽然有罪,但本朝开国以来,未曾诛杀过大臣,冯枢使也是谨慎从事,请太后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