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却安之若素,并不接战,杨媛却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这日见杜才人故意生事,甚至动手推搡了刘娥一把,气得冲过去与杜才人对骂起来。皇后却以“杜才人还小”为由,明显偏袒。
杨媛恼了,问刘娥:“姐姐,你也太能忍了,为何竟如此软弱退让?”
刘娥知她是好意,只得劝道:“有时候三寸之舌能杀人,可有时候,语言也是最无用的攻击。妹妹,皇后要的就是我们起争执,只有我们起了争执,她才能够做那个裁决之人。我为什么要应和于她?”
杨媛恨恨地道:“那又怎么样?就算不公,也好过次次忍耐,而且她还能次次都不公吗?”
刘娥却早已经明白其中原委,叹道:“只要有一次不公,就足够你受的了。”
杨媛沉默,忽然苦笑:“也是。可是姐姐,你就真的能够这么忍气吞声?”
刘娥就道:“唐武则天时期,宰相娄师德之弟外放为州牧,临行前他嘱咐说:‘我备位宰相,你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全先人发肤?’其弟言:‘自今虽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娄师德说……”
不等她说完,杨媛已经截断道:“娄师德说‘就算是拭擦了,也是得罪人,倒不如唾面自干?’姐姐是不是也要做这个唾面自干的人?”
刘娥肃然道:“娄师德并非懦弱,他出将入相,开边拓土,数十万雄师杀伐由己。他只是不争口舌罢了。我既集恩宠于一身,自然也就积怨恨于一身。对于我来说,这些口舌之争,算不得什么。”
杨媛歪头看着她,却无法理解她:“你又不是娄师德,你凭什么要这么忍她们?”
刘娥笑着摇了摇头,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这样的处理,难道要她向皇帝哭诉,让皇帝去惩处她们?皇后是中宫,曹氏出身第一将门,杜氏是昭宪太后娘家……从更深远来说,她们出身都是关洛世家。如今朝堂上南北之争又起,后宫一点茶杯里的风波,闹到宫外去,就成了涛天大浪。何况这种小姑娘认为的难堪,无非是几句言语挤兑,又算得了什么,哪怕是真的动手推搡,也不见得能把她怎么样。又或者是一些分配的物品迟缓或弄坏,可她现在用的是皇帝的份例,更不受影响。
现在皇帝有时候忙不过来,有时候也会把奏折搬到她那里去批阅,堂堂天子,其实有时候也会遭受无端污名和羞辱,大臣们为了让皇帝更听从自己的建言,有时候也会将皇帝的一些小事动辄上纲上线,夸张其辞,仿佛你不听从就是千古罪人,就是祸国殃民。
赵恒有时候说起这些事时,也是极无奈的,但他能怎么样,就算是皇帝,有时候也要忍啊。取其有用之处,就只能忍其难忍之时。
杨媛却不明白她的心思,见她一忍再忍,满宫里的势利眼更加结伙欺凌,若换了从前,她也只能忍了,她在王府忍了这么多年,仍然是一派笑容,也不是不能忍的。只不过以前她是为了将来而忍,而如今,她可不愿意就此忍一辈子。
所以这日,皇帝下朝去梧桐院时,就被杨媛拦在了路上。
赵恒诧异:“杨娘子何事要与朕说?”
杨媛脸上仍然是一派笑盈盈地:“妾身谢官家前日赐的围棋,特在此想请官家到玉宸殿一起下棋,不知您今日可否有暇?”
赵恒一怔,心想杨媛素来懂事,这样半道挡人的情况,却是从未有过。若换了其他人,他必要训斥的,只是心里想着杨媛行为有异,不由多看了两眼,却见对方眼中满是急切,似有内情,心中一动,就点头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