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室中只有刘德妃与郑志诚两人,但见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来,那一道光柱里细细的灰尘翻滚,寂静到郑志诚只听到自己的心脏不住砰砰乱跳。
“有人要在圣驾离京之事,对娘子下手。”突兀的声音忽然迸出打破沉寂,连郑志诚也不禁为自己的语声吓了一跳,咬了咬牙索性一口气说了下去:“到时候会放假消息,说是圣驾阵前出事,然后行事。等圣驾归来时,也只说是娘子误听谣言,殉了官家,到时候风光大葬……”说到“风光大葬”时忽然醒悟过来,连忙磕头道:“奴婢该死,犯了忌讳。”
“你一片忠心,怕什么犯忌讳。”刘娥咬牙冷笑道:“我从来不信这个,也不怕这个。我只是疑惑,她既有这个心,何必昨日要我阻止圣驾亲征。若我阻止得了圣驾,她岂非白费心思?”
郑志诚默然不语,良久才回道:“天底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官家的安危。其余的,都可以再行商量。”
刘娥轻笑一声:“我便取她这片心,也取她风光大葬这四个字。出主意的另有其人,是与不是?”
郑志诚不敢说出名字来,只得伏地不敢起身。
刘娥缓缓地伸出四个指头来:“是她,是与不是?”
郑志诚重重地磕了个头:“娘子英明,奴婢该死!”这四根手指,自然指的是越王妃李氏了。
刘娥脸上一丝讽刺的笑容:“我就知道这些将门虎女,虽没有父辈这般千军万马杀场炼出来的本事,在内庭之中杀个人,还是浑不当回事儿的。”
郑志诚见这句话兜得远了,不敢应答,正自惴惴,却听得刘德妃缓缓地道:“你既然奉懿旨来打听消息,我便给你个准消息回去好回话。昨夜我已经请旨,随驾北征,与官家一同上前线去。”
郑志诚听了这话,初时还是一怔,猛然间回味过来,只吓浑身手足冰冷,伏地颤声道:“原来娘娘早就知道了。”
刘娥缓缓地道:“且不管我事先知不知道,我只取你这份忠心,这份向着我的心。你今日并没有白来,于你是一样,于我也是一样。”
郑志诚原本恃功而来,此时忽然发觉刘德妃跟前自己根本无所施展,只觉得空落落地,却也更加松了一口气,这一步虽然走得迟了走得难看了,却幸喜是走对正路子了。心中轻叹了口气,也应该是死心塌地:“是,谢娘子怜取奴婢一番痴愚之心。”
刘娥点了点头:“宫中人多眼杂,我不便赏你什么,你家中还有何人,将名字告诉雷允恭好了。”
雷允恭送了郑志诚出去,回头却见德妃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忽然站起来吁了口气道:“好、好,今日郑志诚倒真的送了一个大好消息给我。”
“娘子,”雷允恭扶着刘娥忍不住道:“郑志诚的情报一无所用,娘子何必对他如此客气?”
“一无所用?”刘娥眼波转动,笑容更是神秘:“郑志诚是皇后宫中的大总管,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如今何等风光,背主另投,又是何等的风险。他送来的,又何止是一个皇后要杀我的阴谋?他今日的行动,就等于告诉我另一个天大的消息。”
雷允恭似乎听出了什么来,心中暗暗吃惊:“娘子的意思是……”
刘娥一步跨出门去,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映得整个院子里的花都镶上了一层金边似的。她微微一笑,遥望东边寿成殿方向:“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已经时日无多,却只有她自己犹在梦中,此时此刻,尚在算计他人,真是令人分外叹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