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看着棋盘,嗯了一声。
钱惟演看着手中的黑子,思索着,良久才缓缓放下一子道:“或罢或流,本朝没有杀大臣的先例。”
刘娥不答,她手中拈着一粒白子,好半天决断不下。
钱惟演想了一想,心中已经明白:“可太后要垂帘,也得给群臣作个样子。”
刘娥微微一笑,手中的白子正想落下,忽然江德明进来轻声回道:“太后,妙姑求见!”
刘娥眉毛一扬,忽然无声无息地笑了,笑得江德明心里一阵发毛。刘娥将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篓中,冷笑道:“好,我也正想她了,传!”
钱惟演站起来,微微一笑:“臣可要告退吗?”
刘娥摆了摆手:“不妨事,只一会儿功夫罢了,呆会儿咱们就继续下棋。”
刘德妙冉冉地自殿外一步步走着台阶上来,一身白衣飘飘欲仙,带着修道者恰到好处的出尘微笑,走到太后面前,合什行礼:“太后今日的气色越发地好了。”
刘娥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番,忽然道:“拿下。”
纵然是天边响起一个炸雷,也没有此刻刘德妙听到太后轻轻的这两个字来得震撼来得更大,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内侍按住跪下,她不能置信地抬头呼道:“太后,贫道犯了什么错?”
刘娥看着她的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淡淡地笑了:“花容月貌,绣口锦心,难得你一个年轻女子,琴棋书画医卜星相皆能这般地好,实在是难得、难得!可惜、可惜!”转头看着棋盘:“丁谓叫你来做什么?”
刘德妙惊骇得看着刘娥,好一会儿才颓然坐倒,道:“您什么知道的?”
刘娥重新拈起一颗棋子,含笑道:“你第一天进宫的时候。”
刘德妙惊骇欲绝,第一天,第一天她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可笑自己居然懵然未知,原来从第一天起,她就在看着自己演戏:“为什么?”
刘娥淡淡地放下棋子:“我总得给你们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们自以为可以控制她的机会,一个时机一到就足可以让他们万劫不复的把柄。刘德妙绝望地闭上眼睛,只觉得整个人似堕落无底深渊。
刘德妙被带下去,前过不过一盏茶地时间,的确只一会儿功夫,的确不妨碍他们继续下棋。甚至,这崇徽殿中平静得像是刚才刘德妙根本不曾来过似的。
钱惟演但见太后谈笑之间,将刘德妙拿下,他深深地注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原来太后从来就没有相信过。”
刘娥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你指的是什么,刘德妙还是神仙之说。”
钱惟演垂下眼帘,不敢泄露心底的想法,道:“二者皆是吧!”
刘娥放下棋子,正色道:“你错了,我是相信的。”她的视线越过钱惟演,仿佛望向了不可知的远方,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先帝相信的一切,我都相信。先帝所喜的一切,亦是我所喜。只是论供奉之多,信奉之诚,谁能够比得上先帝?先帝却先我而去了……”她将视线转回来时,已经显得冷漠:“先帝活着一日,我信一日,先帝不在了,我信它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