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老大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
“农村没什么不好的。”她固执地说了一句。
“是呢,听说你做得很好,只要能干,什么事都能干得起来。”陈老大笑了起来,“大嫂,现在出去的年轻人对农村既爱又恨,爱的是这片土地和空气,恨的是无法带给他们想要的生活。”
陈老大的话,像一根刺,扎着她的心,但仔细想想,又不无道理,或许,陈成就是这么想的。
“放心吧,大嫂,陈成在外边闯够了,迟早都会回来的。”陈老大看她不做声,安慰着她。
她不再言语,看着车外,山色一片翠绿,点缀着一簇一簇红的、白的、粉的野花,随着车的行进旋转着。
美丽的景色,无法描述,只能欣赏或陶醉,即使描述出来,看的人或是听的人,可能是一人一景,就像自己和儿子一样,对于农村会有不同的感受吧。
她默叹一口气,干活劳身,闲暇劳心,时光就像在割韭菜,压榨着自己永不满足的**。
之前,简小芳算是比较懂得生活的人,只是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审视自己时就有了困惑,困惑之下产生了惶恐,惶恐之中不由地在逼迫自己。
她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
记得在房子整修完、陈成和向丽结婚后就走了,劳动了一整天的简小芳拖着沉重的双腿回来,诺大的屋子黑洞洞的,冷锅冷灶冷板凳,还要做饭洗衣,鸡鸭狗猫猪饿得嗷嗷叫,眼睛扫瞄到墙上的挂历,星期六三个字陡然在她眼里放大。
奶奶的,房子整好了,儿子也结婚了,老娘已经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了,自己凭什么还累死累活的?为什么农民就不能像城里人那样度度周末?为什么就不能放松一下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喂猪狗鸡鸭鹅猫时在想着这事,做饭吃饭时琢磨着,洗完衣服后她决定了。老娘豁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明天去城里转转。
第二天一到早她真的搭车去了城里,先过早(吃早餐),在一家小吃店买了一屉小笼包,一根油条,一碗小米粥,吃完后就在街上乱逛,到处都是人,满街都是车,看得眼花缭乱,逛得四处茫然,走得两腿酸痛,娘的,不干活都这么累!
要吃中午饭了,她走到车站,买了一个大面包和一瓶矿泉水,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想,该喂猪狗猫鸡鸭鹅了,地里还有草没拔呢,走之前怎么没看看稻田里有没有水呢,一时想的不得安神。她有些明白了,农民不是不想休息,而是放心不下。
吃完了面包,喝完了水,看着车站进进出出的人,脑袋发晕,就打起盹来,醒来后发现时间差不多了,就买了车票回到了家里。家里一切依旧,鸡鸭该下的蛋一个没少,猪狗猫和往常一样,稻田的水没有少。妈拉个巴子,想休息想度周末想放松一下,原来就是这么简单,于是,心情就好了起来,完全就忘记了疲惫。
自此,每周她都去城里转转,调节一下心情,后来,向丽回来生孩子,就暂停了,再后来,陈向洋三岁了,就又开始度周末了,带着孙女逛公园、游乐园、书店,婆孙二人那是相当的惬意。
可以说,在马道河,她是第一个人每周去城里度周末的人。不过,后来,她发现,一到周末,马道河多了一些车,多了一些人,一问,才知道是城里人来乡下度周末。这挺有意思,农村人往城里跑,城里人往乡下钻。
从那时起,她有了新的想法,就取消了周末,没日没夜地劳作,努力向着自己的计划迈进。
现在带着陈向洋重新来城里,不全是为了度周末,昨晚她对老陈的遗像也说了,自己要得往前迈一步了,为自己考虑,也为了令自己心神不宁的儿子,也为了可怜的孙女……
她想再来一次偶遇,之所以说“再”,是因为以前去城里,遇见过,但没打招呼,并且遇见过几次,她一直犹豫着,直到昨晚,她才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