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子军先手组的足轻已经在武士的带领下,将肩上的长梯搭靠在城墙之上,开始蚁附攀登。
城墙上,浦上军守兵也开始交替阵型,弓手开始后撤,换上来手持长枪、薙刀,、勾斧的足轻,向着冒死攻城的尼子军不断戳刺、劈砍,不时有人捂住伤口,惨叫的坠落城头。
城头上也开始投掷滚木檑石,角楼上的铁炮也将射杀的目标,从远处的枪衾阵,变成了飞桥上的尼子军,失去掩护儿玉党,顿时压力倍增。
近了、近了、近了,数十个火把自宇喜多直家身后,飞舞掷出,摔入尼子军的枪衾队列中,正对面的几个手持镰枪的足轻,套在卷腹外面的军裳被火烧着,吃痛之下,原本竖立起来的镰枪,瞬时歪成一团。
户川通安挺枪催马,接替家督兄长那最危险的突阵先锋位置,另一位家臣长船贞亲同样跃至前头,这位力大无穷的刀匠名作,反手抽出马上的碎金棒,挟带风声,重重砸在了面前一人多高的长楯之上。
户川通安大喝一声,手中的朱穗大枪探出,用足力气,挑飞了被长船刀匠砸歪的长楯,顺势前刺,正中长楯后一名奉公武士的胸口,将借着战马冲刺都带来的助力,轻而易举的将对方当场讨死。
后方的宇喜多直家策马赶上,挥动手中那柄锋锐的备前太刀,毫不迟钝的切甲贯胄,劈翻一个身上火苗乱窜,却还咬着牙想要反击的长枪足轻,喷洒出大蓬的鲜血,溅落在了尚未融化的积雪之上。
“万众一向,同心与力!”二百人跟随着宇喜多直家再次齐声大呼,迎着数倍与自己的敌军亡命杀去。
“凶悍善战的八幡儿玉党,果然名不虚传!”观战的马场职家听到那震天的呼喊声,不由得夸赞了一声,抓紧缰绳,对身边的武士说道:“叫本家的郎党做好准备。”
“什么时候冲?”
“等儿玉党破了尼子军防马栏栅。”
这些徒步拼杀八幡贼寇们,刀枪齐举,同对面怒吼杀来的备前兵厮杀一处,血肉横飞。惨叫、嘶吼、兵器碰撞、马蹄飞驰,种种声音汇合一起,让宇喜多直家不禁怒发冲冠。
眼前敌我双方军势,那一张张惊恐、叱怒、怨恨的扭曲面孔,再度勾起了他过去许久,却仍旧记忆犹新的回忆。
那天的冰冷的雨夜里,宇喜多氏的家臣和亲眷也是有着跟这些人相同的表情,同样的惊恐、叱怒、怨恨,以及深深的绝望。
那时还懵懂无知的他,站在望台的回廊上,向城内好奇的凭栏远眺,那远比烟火花会更绚丽的漫天大火,以及肆意杀掠,乱步横行的敌兵,当回身想唤亲人陪自己一同观看的时候。
落入眼中的却只有赤红的血色,为了不使宇喜多家名受辱而被父亲亲手刺死的母亲;切腹自尽后,被家臣挥刀斩首的祖父······
从此以后,他余下来的八年中都是跟随着父亲在山阳道各国颠沛流离,直到想要能够获得宇喜多氏家名的豪商阿部善定的收留,才勉强算是有了一个存身之所,不至於让成为浮浪的父子二人,横死町街。
再到后来,出仕仇敌身份的主公浦上宗景。十年中,可以说一大半的日子,宇喜多直家都是在杀戮出阵中渡过。
而他这在这一场场血腥惨烈的厮杀中,从也初次上阵,哪个茫然不知所措,只凭借血勇之气杀敌的年轻武士,变成了现在这个弓马娴熟,残忍狡诈的恶党総领。
他同来某位自甲斐的游商处知晓,了解到那位放逐生父、杀害一门的武田大夫晴信,在分国法《甲州法度之次第》第二十条,其开篇即写道“天下战国之上”。
对於此等批语,宇喜多直家深以为然。自从应仁之乱以降,世间纷乱如斯,上到守护大名、下至寒庶黔首,每天都在朝不保夕的扰乱中惶恐虚度,天下五畿七道,六十六令制国内可谓是无日不战,战国乱世之评,正是恰如其分。
他已经受够了颠沛流离中,所受尽的歧视讥笑,也受够了腹中饥饿到恨不得食草充饥,却还要连续几天几夜,亡命浮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