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说自话,全然不睬众人惶恐的模样,“况且各家星散,再无先前齐心协力的气象,士气愈堕,纵然真得守住常山城,还要折损所多少兵力,依我来看,死守孤城绝非是上策。”
常山城是儿岛郡的本据所在,在宫本道意说来,倒成了无足轻重的孤城,上野高秀心里老大不悦,但他认得清眼前的形势,问道:“那么道意公也是要弃城不顾么?”
宫本道意沉默无言,不允不驳,算是默认了。
“倘若如此,请恕在下不能再作陪此间。”上野高秀满心绝望,长身而起。既然得不到宫本道意助臂,他就不愿空耗下去。
还是马上着手安排城防为上,常山城内还有两千兵力,再抓些附近乡里的民夫和町人之类充数,三千人左右还是能凑得起来。倚城力战,未尝就真的守不住,终究不愿轻易退走。
“右马头且慢。”上野高秀刚走两步,身后的宫本道意便说道。
“道意公还有何指教?”
宫本道意看了看他,轻叹口气,也扶着桌案悠悠站起:“右马头,你听我一言,时局未必就成一合死棋。”
年轻时,宫本道意心直口快,做事雷厉风行,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上了年纪以后,反倒是愈发谨小慎微,不管做何事都力求不要获罪余人。
“道意公但讲无妨。”
宫本道意拄杖而立,道:“常山城坚固不假,但右马头岂不闻去年备中旧事?儿玉党兵如烈火,连德仓、高松这样的坚垒重镇都打得下来,常山城又岂会放在眼中?”
他话至此处,观察了上野高秀颜色,见他有些怫然,可还是摇头往下说:“我知右马头为近畿名将,连三好长庆的千军万马都不惧,又岂会怕儿玉党这伙儿倭寇聚集起来的乱贼。可右马头想想,徒死城中又有何益?常山城内的兵马已经不多,再白白折损这些健儿,只不过空留忠义之名,损害的只会是管领大人野望。”
最后一句实乃是诛心之言,上野高秀浑身一震,反复思量最后一句话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想到宫本道意所言“未必就成死局”。
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希冀之念,走上前拱手道:“在下鲁莽,亏得道意公提点,否则枉自死了事小,害了管领大人托付,乃至让三好逆贼得势。”
宫本道意这才微笑点头:“右马头能想明白孰轻孰重,自是再好不过。”边说边收了笑,“我有一议,请右马头考虑。”
当下宫本道意说出了他的提议,上野高秀半晌无言,思虑了许久,衡量各方利害,终无更佳良法,这才点头同意。
儿玉党得内应相助,在儿岛郡头次大战,便取得斩首近千,俘虏一千四百人的战国,基本消灭了郡内豪族的抵抗兵力,消息传至下津井城,全军上下无不是欢欣鼓舞。
这两日来,城内守军不是没想过出城反击,其中城中座商们花重金募集死兵,夜间发动两次袭营,守将细川赖纲亲自带队冲杀三次,均被宇喜多直家指挥军势击退,还丢失了城下町内的几处重要橹台,彻底断绝了反击的希望,困死城内。
眼见退敌不成,城内豪商们又聚集在一处,派出信使前去宇喜多直家营内拜会,希望能出钱劳军,只要这位凶名赫赫的“藤原公”能够撤围,一切都是可以商量,各家座屋愿凑永乐钱三千贯,丝绸锦缎百疋,以为贺金,但是没有得到应允。
如今下津井守军看到近千颗人头筑成的景观,大为震恐,以为儿玉党为了逼迫城内投降,屠杀附近乡里百姓。
寒川元正身受重伤,直到下午时方才醒来,这名郡内有名的猛将被强行剥去衣甲,削去须发。宇喜多直家吩咐,将贱民出身的游女所穿着茶色布衣给他穿上,涂画白面如丧,描一个血盆大口。
着人捆绑在一头矮小的九州山羊背上,堵了嘴,敲锣打鼓。出了营垒,一边走,一面高声大呼:“赞岐公姓末裔,寒川丹后守元正不知死活,聚啸贼匪前来送死,兵败后愿着游女妆容悦军乞活。我家主公宇喜多和泉兵部大人,宽仁大度,以上天有好生之德,允其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