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劝送走了妻子,宇喜多直家虽然很疲惫,被突然出现的收继养子一事,闹腾地心烦意乱,可还是坚持着看完长船贞亲写给自己条呈。
看完以后,他才发现,原来儿玉党的仓禀因为连续用兵,以及迁徙百姓定居,已经快要挥霍一空,若非在儿岛郡大肆劫掠,将地方国人的家产全部充公,可能早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心中顿觉惭愧,果然兵者凶器,不仅能够杀人,还会伤及自身。只好暂且将讨伐长谷川久盛的军令搁置下来,夏粮收成以前,他恐怕都很难带兵出阵了。
当全身心地投入一件事物时,时间过得总是很快。窗外的夜色逐渐变薄,东方一点点地泛出光彩。直到国富贞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才发现,桌案上的红烛已经燃烧到了尽头。
放下手中的文卷,宇喜多直家扶案起身,拉开纸扇们,走到橹守三层的回廊,眺望长空。晨风送凉,将他精神为之一振,将身心的疲惫吹拂而去。
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和行军出阵、战场厮杀截然不同。
后者不过是再杀人放火,为恶作歹,就算合战大胜以后,那种临阵所带来的焦虑惊惧,也是久久难以平复。最多让他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又在这战国乱世中苟活过一段时日。
若非无可奈何,谁又真的愿意每天去过那种朝不保夕,随时都可能身首异处的日子。解兵卸甲,放马耕种的日子多半自己难以见到,只是不知自己日后的结局又待如何。
国富贞次跟另外两名同心众,小心翼翼、忙忙碌碌地整理书册,服侍宇喜多直家盥洗更衣。
比起尼子、浦上这种传系数代的守护大名家,儿玉党内部的风气反倒更肖似镰仓武家,哪怕已经坐拥十万石宛行,御馆内的侍女仍旧屈指可数。
豪族们送来充当侍女的人质,多半也都被下嫁给了儿玉党内有功的武士为妻,平素在御馆内忙碌的多半都是些奉公众,侍女也就后厨有一些。
两名同心众出身豪族子弟,伺候旁人的功夫不算利落,手忙脚乱,宇喜多直家挥手斥退两人,自己拿起公服穿戴。不出阵合战时,他亦不是每日都穿甲胄。
这身公卿袍服则是中山信正来时,一并带来的。和武家直衣不同,按得是公卿衣着,说是浦上宗景从自己的衣饰中,亲自挑选赐予下来的,锦衣玉带,称得上很是奢华。只是穿惯了紧衬利落的直衣,不太适应公卿袍服的松缓宽大。
“这些批看好的文书,你让人整理一下,稍后送去给明石监物。”宇喜多直家对国富贞次说道。
这些典册他不过是能够粗略看懂,要说真正能端详调度得宜,还是得让专门的奉行来做。识文断字之人本来就少,能够充分信任的就更不用说了,少之又少。
国富贞次赶忙应声,他将桌案上的书册整理好后,抬头正见宇喜多直家穿好袍服,起身问道:“和泉守要去大广间评议么?可能小人弄些膳食过来?”
宇喜多直家摇了摇头,叫两名同心将书册送走的同时,命他们立刻去请人合议。在轮值的旗本的扈从下,先出了后宅,去大广间等候。
这会儿天才蒙蒙亮,雨幕如画,国富贞次等十几名旗本武士跟在后方,宇喜多直家行步在回廊,往位于前堂的大广间走去。
御馆内宅舍挺大,庭院临墙种着几棵槐树,树冠高出墙上,枝叶浓密,槐花盛开,远远地即能够望见。
除去奉公的同心众以外,三百名常备也都是在此宿住,自行在居住的几户院落中间,开辟出了个演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