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眼疾?看不见手中锄头,和这亩地?”
赵弘均讪讪笑了一下,放下帘子缩回坐好,朝耿青比了比大拇指,“瞧瞧我大唐百姓,说话多硬气?”
当然这话说出口,未必有多少得意,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遮掩下尴尬,随后吩咐车夫继续往前,朝着更远驶去,几乎快到飞狐县地界,远远看了眼去往云州、或雁门的两条官道时,隐约觉得北面道路人影颇多。
耿青听到他话语,跟着出来,站在车辇上眺望,视线难以触及的道路尽头,不少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身影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正朝这边过来。
心头顿时咯噔猛跳了一下。
看样子似乎是逃难的......然而,他也没有听说附近发生什么战事,等等,云州?
耿青看去县令,赵弘均此时也转过胖脸来,显然跟耿青有着同样的猜测。
“回城。”
耿青重重点了下头,旋即,两人钻进马车,调头回去,速度明显比之前出来时快上许多,车辕起伏碾过坑洼,车厢摇摇晃晃里,两人商议起了对策,耿青看着外面划过眸地的一片片金黄,语速飞快的在说。
“立刻组织衙门所有人手,还有安敬思那边的兵卒,维持秩序。”
“还要在城外搭建草棚.......此时又是蚊虫滋生时节,人一旦多起来,屎尿成堆,容易滋生疾病,城中也急需堆积大量药草,以防万一。”
此时的情况并不算严重,过来的并不多,可一旦难民成海,如汪洋般涌来,再做打算就已经完了,怕就怕在若是有心怀歹念的人混在当中,趁机夺城,那就来不及了。
回到县衙之后,耿青也留在衙门里等待差遣,县令着人去将城外营地操练兵卒的安敬思叫回来,再将主簿,及六司聚集公堂,讲了城外看到的一幕,几人也都公门中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饥荒、大旱、洪涝、瘟疫,哪次没有难民迁徒,不走基本就是等死。
商议到了下午,众人这才各自领了差事散去,耿青出了衙门,径直去了金刀帮,找上窦威将帮中药材悉数取出,仓中粮米也拉出一半。
起初,这大汉还有些不舍,被耿青踩了一脚,骂了句:“这种关头还抱着这些东西,那就是等死,待城中平稳了,何愁挣不回来?”
汉子这才让人准备东西,装了好几辆大车,一应拉去了县衙,为此还得到赵弘均的赞赏,令得窦威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杵在那儿搓手。
但不久,真正忙碌才刚刚开始,到了第二日,耿青进城的时候,听说城西外已经聚集上千难民,县令在衙门里忙的焦头烂额,路上不时看到骑马的差役奔波,几家大户的粮车来来回回的运着粮食,附近酒楼、茶肆也大多关门谢客,就连红楼那边也是如此,将多余的食材交由官府统一调配。
耿青也被分配了差事,便是和安敬思带兵卒去城外巡查难民居所,当然这差事是他主动讨要的,就是想顺道看看,里面是否掺杂了沙陀人,早知,也好早做准备。
城外两里辟出的空地,足够容纳数千人,棚子延绵展开,俱是茅草树枝、破布搭建成,耿青坐着马车从附近行驶而过,一张张面容饥黄寡瘦,表情麻木,女人抱着孩子呆呆的坐在棚里,仍由孩子哭闹;拄着木棍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端着缺口的陶碗向着马车伸来,随后被后面冲来的几个孩子挤到在地,眼睛浑浊的就那么坐着,连爬起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看着伸来车窗几双乌黑小手,耿青将备好的十几张饼子递到他们手上,随后下车,将地上的老人搀起,将最后一块饼子放去他手里,扶去那边草棚坐下。
“老丈,问你一件事,你从哪里来?”
老人摸着饼子舍不得咬,掐着一点面屑抿去嘴边,慢慢咀嚼,或许听到询问他家里,老人偏了偏头,望去来时的方向,声音沙哑哽咽,断断续续的嚅出一些字眼。
“云州......他们北边过来......他们故意的.......赶人靠近城池......要夺城......我家里五口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