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门阀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谁敢私下禁书、焚书,寒士和普通百姓为了自己的将来,定然将他撕成碎片。所以当今能够禁书焚书也只有朝廷的政令,于是便有了今日朝堂之争。可圣人何尝不知此理?若是朝廷强硬禁书,将会受到寒士和普通百姓排斥、唾弃,留下千古骂名。只是圣人不愿禁书之举,无疑又冲击诗书传家的世家门阀,如果人人都读书识字了,诗书传家的士人又该何去何从?出路又在何方?”
这时,坐在窗前一名士子说道:“何去何从?自然是强者为尊了,而能上庸下也将是未来不可逆转之势。大浪淘沙,留下的都是真金。这些‘真金’才能令大隋蒸蒸日上。若是仅靠出身窃居高位,自身才学不足,迟早被汹涌大势卷走。这是利国利民之事,圣人自然乐观其成了,怎么可能会反对?”
方才说话的士子见有人接话,起身向那接话的士子拱手道:“在下相州杜正伦,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酒肆内此时听到他自报家门,顿时引起一片惊呼。杜正伦在前年和他的兄长杜正玄、杜正藏一同考中秀才,被授予羽骑尉之职,当年朝廷只取秀才十人,而杜家三兄弟全中,瞬息之间便名扬天下,在场的士子自己知道杜氏兄弟之名。
听到此言,那名坐在角落的青年士子也站了起来,微笑还礼道:“不敢当,在下乃是齐州房乔,字玄龄。”
杨集听到两人对话,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两人尽皆温文尔雅、相貌俊秀,举止文质彬彬,颇有一番君子气度,不过比起淡如止水的房乔,年少的杜正伦多了几分锋芒。
杜、房两家皆是北魏、东魏、北齐时期的官宦之家,北齐灭国之后,这些官宦之家饱受关陇贵族打压,沦落为地方豪强。
但杨集知道两人都是考上来的秀才、羽骑尉。而这年头的考试,根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说到底,名次高低最终还是以杨坚的意志来定,他想用哪方势力,那么这方势力的士子就是秀才、排名高,否则杜氏三杰岂能同届考中秀才?从这里也能看出杨坚是借用明经科、秀才科拉拢齐地士族,向齐地士族释放善意,为齐地的稳定做出政治上的偏向。
“原来是房兄!”杜正伦目光看向房玄龄,沉声道:“杜某认为朝廷的不作为,几乎摧毁了世家门阀的优越和优势,要说大家心中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若是天下世家揪着此事不放,大隋国基都不好稳固,房兄以为然否?”
房玄龄闻言笑了笑,对于杜正伦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而是笑着说道:“我也参与了早朝的朝会,整个朝会,其实都是代表寒士利益的卫王与世家门阀争论。圣人的态度其实很明显,那就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默认了此事的发生。只不过是有人企图拥匪兵谏,挟持天下万民逼宫,这才引起了圣人的震怒。”
“不错。毕竟这件事终究是士林之事,圣人和朝廷如果禁书则及大量寒庶寒心;一旦明确表态不禁,则又引起世家门阀不满。”杜正伦也参与了今天的早朝,自然明白早朝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他们品阶太低,都站到大兴殿门口了,自然认不出与崔仲方、郑善愿、王隆争辩的杨集。
“若抛开士庶之别不谈,杜贤弟认为卫王的观点有错吗?”房玄龄虽然在朝堂没有看到杜正伦,但两人都是羽骑尉,既然自己参与了,那么杜正伦自然也不会不再,是以才这么说。
“错肯定是没错,不但没错,而且卫王的坚持和主张都是大公无私、大利天下的诤言。只是世家门阀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反对书籍流通正常。类似的事情历史上并不少,每一次都引起天下发生巨大的变革。杜某不知未来如何,但是代表寒士、支持书籍流通的卫王,已经站在天下世家敌对一方,此番朝议内容一旦传出,天下世家怕是会恨之入骨。”
“然而早朝内容一旦传遍天下,知道的可不只是天下世家,届时天下世家有多恨卫王,寒士就有多感激卫王。”房玄龄微笑道:“杜贤弟以为如何?”
“不错。”杜正伦沉默片刻,叹息道:“卫王能否在天下世家压制下坚持到底,实在难以预计。”
“确实是如此。”房玄龄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他清楚杨集可不仅仅只是代表寒士、普通百姓,而且从目前来看,说不定就是皇族内部推出去与天下世家争斗的人物。
但是对于与天下世家为敌的杨集来说,今后的处境肯定不太美妙;如果皇权衰弱、世家门阀现进一步,杨集定然会沦为商殃、主父偃一般的悲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