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为何?”杨雄不解的说道:“即便是圣人派高颎为总监察,但我们只要保证工程质量,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进度,工程进度就是可怕的东西。”杨集淡淡的道:“运河承包到民间以后,地方官员即便根据各段承包商的要求,发动当地百姓,但百姓务工是一种自愿行为,所以每天在工地上务工的人数,肯定不如朝廷强征的多,这样一来,工程进度就会受到拖延。”
杨集凝视着杨雄,继续说道:“承包商为了如期完成工程,拿到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增加薪水,吸引更多人来务工,二是紧急调动家族奴隶、佃户;前者造成成本上涨,后者影响庄稼收成。如果圣人进一步施压,民夫成本更高;而奴隶、佃户,恐怕只有日以继夜的干活,最后累死在工地之上。若是奴隶佃户死残惨重,骑虎难下的承包商或许只要压榨民夫了。一旦民夫出现死亡,朝廷就有了大义和民心在手,怎么去收拾这些承包商都不为过。到时候,别说是工程款和保证金了,便是背后的家族都要臭名远扬。”
杨雄听到这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有实力、财力当承包商的人,自然是各大世家门阀推出来的代表人物,而从权势上讲,士族肯定争不过关陇贵族各大豪门,这也就是说,运河各段承包商至少有九成是关陇贵族。”
说到这里,杨雄紧盯着杨集,问道:“金刚奴,难道圣人会借机对付关陇贵族不成?亦或是说,分段承包的方案,本身就是对付关陇贵族的?”
杨雄是杨坚创建大隋的核心人物之一,对于关陇贵族的了解,远非杨集所能及。他知道关陇贵族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推翻西魏、宇文护,亦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扶持杨坚干掉共同建立起来的北周王朝,那么明天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另立他人,将大隋王朝干掉。
关陇贵族斗争的对象不是元氏、宇文氏、杨氏,而是限制他们升官发财、无度膨胀的皇权。只要这个集团不灭不绝,哪怕皇帝再英明、哪怕皇帝换了一个姓,他们还会继续斗争下去。至于什么国家大义、社稷安危、百姓黎庶,在他们眼中统统不值一提!
关陇贵族这个掌控了大隋大部分兵权的利益集团,与皇权先天就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如果杨集说“分段承包的方案”是送给关陇贵族的糖衣毒药,杨雄绝对相信。
“我哪知道啊?”杨集苦笑道。
杨雄摇了摇头:“我不信。”
“我真的没有想这么多!”杨集见杨雄盯着自己看,只好无奈的解释道:“圣人的态度是运河非修不可,而且一定要在近期之内修成,我担心他修出来的运河功在千秋、弊在当代,于是便想出了分段承包的办法。目的是让朝廷与民夫的矛盾、转化成承包商与民夫的矛盾;如果闹出了人命,那么背负历史罪名的,自然就是承包商了,而圣人和朝廷只要严惩压榨民夫致死的承包商,既获得运河,又获得民望。只不过经过咱们这一番推演,我觉得圣人真有可能对付关陇贵族推出来的承包商,这固然伤不到关陇贵族根本,但最起码可以利用工程进度搞死一大批家奴、家兵。”
杨集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但是说实话,我不希望圣人如此。”
杨雄沉吟半晌,说道:“是因为承包制吗?”
“正是!”杨集点头道:“官商合作的承包制,少了中间的贪官污吏这个环节以后,民夫更加自由、得到的也更多,恶名也有承包商来扛,可谓是一举多得的方式。但如果刚刚开始尝试,就被摧毁了,那就是朝廷失信于‘商’了,以后谁还敢与朝廷合作?”
杨雄默然点头,长叹道:“确实如此。”
杨集为他添了一杯酒,笑着问道:“现在还想当承包商、赚差价吗?”
杨雄抓了一把葡萄干往嘴里塞,模糊不清的说道:“这哪是钱啊?分明就是糖衣毒药,傻子才干。运河承包商是当不了了,不过咱们可以干别的。”
杨集奇道:“干什么?”
“水手、舵手什么的,最喜欢干的就是女人、赌钱。”杨雄吞下嘴里的葡萄干,说道:“我们瞅准运河的关键处,花钱买下大片土地,将之建成集仓储、吃、住、嫖、赌为一体的商业小镇。位置不好的店铺和房子、缺德的行业卖给其他人,自己派人去经营仓储和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