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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玦和孙德龙进来时,小庙里早站了一个人,三十岁出头,面容清俊,着一袭有些旧的明黄色宫绣衣袍。
孙德龙见了他赶忙要迎上去,那人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孙德龙立马乖觉的肃立在一旁,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刘公子!”
贾玦心下一凛,对此人身份已猜出了七分,在不敢心存侥幸,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刘公子!”
“贾…仙师~?”这人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贾玦,像是迟疑了下,而后勾了勾嘴角,带着三分玩味的喊了声。
他笑起来十分好看,就像这肆意的龙涎香,散发着至高无上的魅力。
贾玦竭力的克制着自己,身躯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这和面对太上皇时完全不一样,太上皇已经老了,人又糊涂,只要能哄住他,就不会有任何担心。
但面前这位不一样,他才是这个宏伟帝国的真正执掌者,他励精图治,权衡天下,对臣子能够压服百官一十四年,无论新党、旧党怎样吵翻了天,即便戴权再怎样的肆意妄为,这个国朝始终在他的控制下,缓慢走上正轨。
对自己,后宫嫔妃只有三人,每日批阅奏章宵衣旰食,别的皇帝是管国库要钱,他却把内帑的银子全填了朝廷各处的亏空。
一十四年没添过一件新衣,建过一座宫宇,即便是贾玦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前所未有的明君,也正是有了这样一位明君,大魏才没在摊上了太上皇那样一个昏君后,直接亡了国,才能在短短十四年间一扫成化颓气,而有今日气象。
可惜天不佑大魏,他没有时间了!一朝湖广生变,之前勉强维系的盛世,仿佛谎言一样被生生撕开,他十数年兢兢业业的努力付诸东流,眼下的心情可想而知……
偏偏在这时候把自个叫来这么一个偏僻之所,贾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恐惧他要做的事,四处充斥的龙涎香,更惊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秘,林如海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今天这样被这好闻的香气,熏的透不过气……
因为是明君,所以他根本不会相信贾玦的鬼话,十四年来为这个帝国呕尽了心血、苦心孤诣的他,今天过来就必然有着明确的意志,坚定的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面对这个至高无上意志,贾玦所能做的,只是心怀忐忑的…接受他。
说来好笑,直到今日他才发现,从贾雨村到贾家族长…从九千岁到太上皇…
他竟然是靠着坑蒙拐骗,才一路走到今天,眼下不好骗人,他贾玦竟然还有些不知所措……
可对面那人显然没打算让贾玦从容思考眼下的局面,只听他有些惊讶的“嗯”了声,“你好像很紧张?”
只顿了一顿,他就又笑了,“有趣,你是怎么看出朕的身份的?”
贾玦心说鬼才看不出来啊!只有极端的权力,才会让人自负到问出这种话来!
尽管眼下皇帝说话都很随和,但贾玦知道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命令,毋庸置疑,必须服从!
因此贾玦只能和之前每一个被皇帝问过类似可笑问题的人一样訇然跪下,赔着小心斟酌着道,“请陛下恕罪!学生不是有意揣测,实在是天下间能让孙公公这样对待,又姓刘的公子……学生不好敢想!”
“果然有点小聪明!也罢,起来吧!今天这里没有陛下,只有刘公子。”皇帝随意的摆了摆手,不悦的瞪了孙德龙一眼。
孙德龙:“……”
“都是老奴的错!这第一次没甚么经验,老奴下次一定再安排的周全一些。”
皇帝摇了摇头,显然兴致没之前高了,似乎不想在讨论这个话题,颇有深意的看向贾玦道,“贾仙师今怎么自称学生?先前在父…父亲面前,你不是一直自称贫道嘛?”
贾玦心说陛下咱能别顽了嘛?你自个称呼都叫不惯,何必这么变扭呢?但皇帝既然要顽,再尴尬贾玦也只能陪他演下去,因讪笑道。
“因为刘公子不需要,刘公子需要的是来日金榜题名的天子门生贾玦,而不是今日的仙师贾玦。”
皇帝闻言冷笑两声,“不,你错了,朕从不需要任何人,没有人对朕来说是必须的,包括你!明白吗?”
贾玦忙又下拜,“学生明白!学生惶恐!”
二人的谈话就此顿住,皇帝没有再开口让他起来,贾玦也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