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普普通通的宅子里。
房玄龄站在一张床边:“好好休息,朝廷一切无碍。”
躺在床上的病人咳嗽了两声,他面如金纸,勉力坐起:“你不用安慰……咳咳咳,我知道,如今外面局势混乱。”
杜如晦眼里都是疲倦,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太子出事,朝廷里有人又在蠢蠢欲动,打着应对幽鬼的幌子针对三教,这次是道门。他们却是不知,如此无异于自废一臂。”
“三教是维系妖鬼稳定的关键支柱,道门如今越加出世,各地妖鬼想来已经压不住了罢?”
“我管监幽卫多年,咳咳,咳咳,我清楚得很。”
“你说,你说。”
房玄龄沉默了片刻:“此事却是始料未及的。”
近两年,随着太子被废黜,政治倾向激进的少壮派一直在积极献言献策,要对幽鬼发起大规模清剿,以震慑宵小。
这群人大多年轻,或是军伍中人,想的是建功立业,却对政策方针转变后造成的大范围影响并不敏感。
然而他们如今却变成了朝廷命令的实施者。
诛幽令一下,更像是解开了他们握住刀戈的手,各地都发起了轰轰烈烈的剿幽,若有不进行者,反而会遭到质疑。
如此一来十道州府,大多被携裹进入了一条湍急河流。
“谋略我不如你。”杜如晦捂着嘴:“但分析断言,这方面我也算小有心得。”
“我实在不知,如此一件可能动摇国本有损国运之事,竟然就这么仓促出台?为何?”
他双目牢牢盯着共事多年的老友:“此事商议者,唯有陛下,你,画圣与剑圣,到底你们要做什么?不惜以天下百姓为赌注?”
房玄龄只是轻声道:“历来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这是本可以避免的!”
杜如晦咳出一口来:“上行下效,朝廷只要点头,州府就能将这事做出花儿来!幽鬼只针对朝廷官员,完全不碰百姓,这就是对朝廷施压!”
“一下子激化矛盾,逼得妖鬼等护法辞去不少,监幽卫权力扩大,进一步夸大化广设关卡,到处抓人。你告诉我,这些人,真的都是幽鬼么?有没有三分之一是!”
房玄龄无言以对。
“我是病了,出不了这个门,但我有眼睛,有耳朵。”
杜如晦一脸痛心:“今年连番暴雨,洪灾跑不了,农民颗粒无收,各地为脱责必定谎报,利用朝廷给予的模糊权力压榨百姓!百姓只能逃难,告诉我,难民如今有多少?”
房玄龄缓缓道:“户部统计,约莫一百六十万。”
“一百六十万?”
杜如晦惨笑一声:“死了多少人?”
沉默了一会儿。
“因饥荒逃难、抓捕过程中致死、踩踏死亡、被盗匪所杀的百姓有二十余万。”
杜如晦一阵晕眩:“糊涂啊,糊涂啊,天子糊涂啊!”
他猛地一下子撑起身体:“我要见天子!”
房玄龄扶住他:“多多休息吧……”
“你们到底在忌惮什么!天子连这点话都听不进去了么!”杜如晦气得脸颊通红,对老友怒目而视:“前有蝗灾,后有幽祸,现又是洪灾,这大唐国运,你们要眼看着从鼎盛到破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