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缶首领冷冷道:“因为你所看到的,并不一定像你以为的那样,是事情真相。按照你的说法,先入为主做出了判断,那么之后不管证明给你看多少次,你还是不会改变最初的想法,对吗?”
阿执连忙道:“不是的。错了就是错了,为什么固执不改变看法呢?”
“你这个女人可真是思维混乱啊。”黑袍银面具人忍不住评价道,“‘错了就是错了,为什么固执不改变看法’,多好的一句箴言,你自己怎么就做不到呢?你怎么就没有从自己相信的事物上,看到与事实不符的地方,并且改变你的想法?”
说实话,阿执对于如此烧脑的辩论并不感兴趣,况且她真的很累很需要休息,银面具首领拖着她不允许睡觉,还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困难,叫她的脑袋转不过弯儿来了。
“哎呀你真的好绕哎。”阿执保住脑袋,困倦不已,张口说话基本不过脑袋了,“什么相信、不相信,什么事实,什么先入为主?说的那么复杂,我听不懂啦。扯来扯去,你不就是想说:我无条件信任守信公子,却不肯信你们地下法场,你生气了呗。那我告诉你啦,守信公子是我娘——哦,是我家夫人安排给我家小姐的,夫人挑选的人,肯定不会有错。我家小姐就是要嫁君安人。话说回来,你一定不是君安人吧?你是吗?君安人都那么好,怎么会有法外之徒顶风作案呢?”
“原来在你的眼里,在看清君安城里的真相之前,已经认定这儿的人都是好人?”银面具首领噗嗤笑出了声,“你家夫人怎么教你们的?好吧,我算是明白你这种奇怪的想法是从哪儿来的了:从小给人洗脑了。”
“夫人说的就是没错。我就是相信。”阿执困得打不起精神,继续把下巴卡在双臂上,刚坐定,眼皮就开始往一块儿黏。
“不可理喻。”银面具人连连摇头,忽然摇动着阿执的胳膊,不让她入睡,问,“那你来了君安城,经历了这些,打算回去怎么跟你家夫人和小姐说?还会让薛姑娘嫁给张守信吗?”
闭着眼睛的阿执被他缠得好烦呐,就如同瞌睡虫上脑了的猫儿,不叫她安睡她会浑身炸起毛来,会乱伸爪子使劲儿挠人:“你跟守信公子有私仇对不对?他明明跟妖兽没关系,你不认错,不道歉,还编造好多莫须有罪名给他。你嫉妒守信公子吗?守信公子就是值得嫁,不嫁张家,还能嫁谁?我就是认定了,哦,不,我家小姐就是认定了,你要怎么样啊?难道要我嫁你们银月缶吗?嫁进地下法场,一辈子见不得阳光吗?那我跟你直说了吧,就算全天下都死光了,薛芷兰也不嫁你银月缶!要是嫁了就叫她天打雷劈。”
“真会胡搅蛮缠!”面具人揪着她耳朵,“喂喂,不准睡觉,起来给我解释清楚。怎么就给我扣莫须有罪名了?我可真是闲着没事,去嫉妒张守信那种败类?你不长眼睛——你家小姐是不长眼睛还是不长脑子?在张府上,那只禽兽想对你做什么,你真的假装不知道吗?你的脑子给蝗虫啃没了吗?你真的知了解银月缶吗?你知道——算了,跟你这种颠倒是非的没脑子,讲也讲不清楚!”
“疼啊,松手!”
他压抑着火气,站起来:“我看你的眼就是给猪油蒙蔽了。得拿香菜熬几缸的汤,都不一定能洗干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你到底要怎样?还要给我记笔录吗?”
要不是她这句较真的话提醒,银月缶首领还真忘记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取出朱笔,奋笔疾书:“好啊,那我给你记下每一句说过的话,日后跟你对照一下,看看你会不会反悔。”
阿执瞅一眼俊秀的字迹,不屑:“我说的话不反悔,做的事不后悔。你……你以为我会后悔,不该来君安城,不该看到张郎……看到他的真面目?我告诉你,我就是不后悔。”
她继续,拖着疲惫的声音,跟银面具首领回嘴:“你听了很生气是不是?我看你写字写那么快,专门记录我的罪状是不是?你记吧,记吧,写完这一卷,再换新的一卷。可你能对我怎么样啊?我又没触犯君安城的律法,我说的都是真正的实话,我就是还相信着张守信公子。你要把我拖进地下法场吗?处置我吗?动私刑吗?杀了我吗?哈哈,还好意思提什么正义之道?我告诉你哦,薛芷兰就是这么看得清黑白,分得明爱憎。该相信的,她就是相信到底,该嫁的人,她死也会嫁。但她就是看不上颠倒黑白、心狠手辣的银月缶恶徒!”
如果说九鼎国中的君安城其实是两座城,一座在地上,每日十二时辰均沐浴着阳光,那这座城就是属于君安城主统治的;可在幽深的地下,与地上那城一一对应。
地上与地下,每一条街道的位置、长度、岔口、拐弯处,每一座房屋的结构、材质,每一块布匹的织纹和颜色,全部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生活在地下那座城里的,终生都见不到阳光。
倘若地下君安城也有一张王座,坐在上面的大概就是银月缶的黑袍首领了。
这样说来,不明真相的执着少女,可是惹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透过银质面具双眸孔隙里,射出来了满含憎恨的寒光,可惜昏昏睡着的绝缘少女顿感倍增,毫无察觉,就算银月缶的首领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也得等到阿执睡醒了才会发现。
就算在睡梦中,这没脑子的姑娘还在说梦话,什么“要嫁就嫁君安人,要嫁救嫁张家二公子守信……我就是相信他,就是不相信你……最恨地下法场了,最恨银月缶了,我就是相信张郎……”之类呓语。
从这白衣蒙面少女走上地下法场到现在,尚不及四五个时辰,银月缶在这天底下又凭空多了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