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陵城不怎么下雨,光也足。
后院的向日葵开了一簇又一簇,拥挤着绽。
丝丝的香味儿招来了好多蜂和蝶,扑棱着翅膀,在那花蜜上舔过一口,尝到了甜头,又继续敛翅埋头到下一朵花心,乐此不疲。
一早,章宴卿用过早餐就上了三楼书房办公。
白色衬衣袖口半挽,露出一截子清瘦的小臂。薄长的手指,翻着桌上的一封封电报,眉眼时不时凝蹙,表情沉重。
“砰,砰砰——”玻璃窗,似乎被什么东西敲打着。
一声声的脆响,将男人思绪逐渐打乱。
章宴卿隐隐听到有人在喊他。
“督军——”
“章宴卿!”
还有那句低低地,“卿卿...”
手中的钢笔转了个圈儿,被丢弃在桌上,发出闷响。
男人起身,迈步朝着被敲打的窗户边儿走去。
他沉眉冷目,用力推开玻璃窗,视线往下垂...
少女裙角被花丛中乱窜的清风吹拂,微微鼓,衬得那身躯更娇小。
白色刺了嫩嫩小黄花的连衣裙,裹着玲珑软骨,还有薄细的肌肤。
裙子不长,刚好到膝盖处。往下是带了花边儿的袜子和小皮鞋,还有那匀称纤细的小腿,怪惹眼。
章宴卿看不到那张脸,目光只碰到系着蕾丝的大草帽。
不用想,他也知道刚才用小石头子儿,敲他玻璃窗的罪魁祸首是谁。
宴麓公馆的书房窗户,正好挨着隔壁的别墅的后花园。
而住在他隔壁的,不就是他的那位...
心思正乱,站在楼下花园墙角的少女倏然抬头。
草帽下藏着两个垂肩的麻花辫,随着仰头的一瞬间,清澈无辜的小鹿眼撞进章宴卿眼底。
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吃惊,慢慢变成欢喜,接着唇角的笑意蔓延开,那笑意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根本藏不住。
少女怀里捧着一束亮黄的向日葵。在看到他时,一边用手高高举起怀里的向日葵,一边朝着他招手乱挥,嘴里还笑着喊,“督军,这个送您——”
那抹黄在空中荡漾,也在他眼池中荡漾...
章宴卿抿唇,神色清冷淡漠,一言不发。
少女手里的花束低了低,垂眸扫了一眼,闷着声,“不喜欢么,我刚摘的呢...”
回应她的,是重重的关窗声。
带着烦躁和警告。
姜菀再抬起头时,烟灰墙上高高的窗户已经再度阖上,冷漠的像是将窗外所有事物都隔绝开。
粉软的唇轻轻咬,小鹿眼红了又红,却始终执拗盯着高墙上的窗。
风吹得用力,将她蕾丝草帽吹翻在花丛里,也将那麻花辫吹乱...
章宴卿重新坐回凳子上,手中的电报他盯看许久,那些平常一目了然的暗号代码,如今却觉得繁复缭乱。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站起身,朝着窗边走过去。
指尖扯过窗帘,视线却顺着窗帘外,往下看...
人不见了。
花园空荡荡的。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
章宴卿松开握着窗帘的手指,没拉,迈步走到门边。
他以为是莲婶,一边开门一边问,“怎么了?”
门外,大大的向日葵花束将那张巴掌小脸挡的严严实实。
“未婚夫,送你的~”少女将花束一股脑塞进他怀里,甜甜地笑,比窗台上的阳光都轻柔、温暖。
裙摆旋转着,绕过他翩然进了屋。
姜菀仰着小脑袋,眼眸好奇四处打量,“这原来是书房啊?我还以为会是你的卧室呢。”
走了两步,手腕被身后的男人捉住,“怎么进来的?”
他问。
小手指了指裙摆上的泥泞,“翻墙啊!”
姜菀弯着得意的眼眸,“就你们督军府这矮墙,我轻轻松松就翻进来了。”
翻墙?
从后院翻?
随即,章宴卿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庞阴沉下来,“出去。”
沉重有力的两个字,敲打在少女心尖儿。
“那...”少女看了眼他手里的花束,怯糯糯问,“你收下我的花了么?”
章宴卿低头,看了眼手指握着的绿色花梗,想也未想,将花束丢进她怀里,“拿着你的花,出去!”
黑碎的短发下,五官冷硬深邃,眉目像是凛冬寒风。
这会儿,那“寒风”像是刀子,狠狠插在少女明艳的小脸上。
她噘着嘴,无视他的冷漠,撒娇继续扯他的衬衣袖子,“你收下我就出去!”
他甩开她的手,指尖摸过腰侧的枪。
枪管离他胸口的那颗小脑袋瓜,只有一寸距离。
他拿枪指着她。
望着那幽黑的枪口,少女本就红肿的眸子一瞬氤氲起雾,朦朦胧胧的,可也掩不住眼底的疼痛和恐惧。
娇瘦的身躯像是寒风中的花骨朵,瑟瑟发抖,让人不由怜惜。
一颗颗滚热的泪珠子顺着那眼窝流出。
砸在白裙衣襟前,也砸在地板上,还有...
薄弱的双肩迅速抖动,将怀里的花束用力抄起,接着狠狠砸在男人身上。
她哽咽着,鼻子都红了,“章宴卿,我讨厌你!”
纯白的裙边又荡起来。
摆下的小腿,其中一条透着些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烂了,冒着血。
血...
章宴卿抿了抿唇,将枪别好,低头看着满地凌乱的黄色花瓣。
啧。
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