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唱歌的可是这位婆婆?”祝金蟾笑着开口,那老妇点点头,“水路寂寞,老婆子唱唱歌解闷,倒是姑娘,后面几句唱的真好。”
张舟粥心中的美人幻梦破碎,正在原地发愣,何小云哈哈笑了几声,拜过二老,“请问两位前辈,济南府朝那个方向走?还有多远?”
那老翁看三人寻常打扮,衣裳用料精致,只道是富家子弟出来踏青迷路,皱眉叮嘱,“济南府离这儿得要小半天呢,下次出来游船千万要小心,这附近水道多,指不定飘那儿去了。”指了个方向,何小云点头谢过,那老婆婆对祝金蟾开口,“咱们也是往那儿走的,我们的船快,可以等等你们,咱们一起走。”
“好。”
张舟粥不解,“应该是我们的船快。”取桨划船,吹了声极响的口哨。
那老翁瞥了何小云和张舟粥两人拿桨的姿势,不屑地摇摇头,撑杆划船到前面带路。
两舟一前一后相隔不远,祝金蟾和那老婆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知道两位老人是滨州乡下人,家中的独子寒窗考到三十岁还未成家,这次是好不容易考中了个秀才,才给个香烛摊的老板看上,愿意把天生耳聋的女儿嫁他。老两口得了信,急急忙忙卖了所有家里还值点钱的东西,亲自送钱到济南府去给儿子当聘礼。
“这位婆婆,你谈吐举止,不像是农户出身,先前可曾读过书?”
自古以来,女子不得入私塾读书,请得起先生的人家非富即贵,可这位婆婆手指节粗大生茧,分明是干惯了农活的手,家道中落?还是说出身不高,只是陪读丫鬟?转瞬间祝金蟾脑海闪过寥寥几瞬,猜想她的一生。
老婆婆瞥一眼舟前老翁,叹气笑笑,“我俩都姓曹,我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他是我的使唤下人,日久生情,便偷了些金银首饰与他私奔。”那老翁听见回头,学张舟粥吹了声口哨,俩人对视,都叹了口气,老翁不再看她,专心撑船。
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苦楚一生,后悔吗?祝金蟾感慨颇多,却未开口,曹婆婆凑前,小声了些,“你年纪也不小了,看你的样子,还未生子吧。”有意斜眼看何小云,将两人视作夫妇,祝金蟾红了脸,刚要反驳,“没生,我俩并不是...”
被曹婆婆打断,“唉,女人这一生啊,不就是奉献的一生嘛,年轻时奉献给爱,有了身孕就奉献给儿子女儿,奉献给家。看你俩,都这个年纪了还无子嗣,想来感情极深,他舍不得你,但这女人呐,还是得要有些牵挂,劝劝你们家那位,早日纳妾,生了儿子,过继给自己,那不和亲生的一样吗。”
祝金蟾气得发抖,一个闪身入了船舱,倚在自己的马边上,抱住它的脖子。不知者不怪,她并不是恼曹婆婆的言语,只是正如曹婆婆所说,她已经走过了女人最美的芳华,甚至都过了成婚,生子的年纪,飘摇江湖多年,居无定所,行事只凭自己喜好,来去自由。她亦是大户人家出身,偶尔想想,决计不肯再回那礼法严教的牢笼,如今听那婆婆说话,想到自己孑然一身,竟然了无牵挂,连一个愿意随自己私奔的使唤人都没有,怒从中来,血涌上头,差点掉下泪来。
何小云掀帘入仓,对上祝金蟾通红双眼,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笑笑,开口,“我已和曹婆婆解释过了,咱俩间一点情谊没有,乃是侠士间的惺惺相惜。”
祝金蟾正暗自恼火,只听得“一点情谊没有”,开口就骂,“好你个锦衣卫,狗官差,觉得本姑娘配不上你这穿麒麟服的狗官差不是?滚,我不要你坐我的船,滚!”红着眼推他出去,径直赶他到舟前,逼他跳到曹家的小舟上,何小云没了办法,只得照做。
张舟粥正在小舟上向曹老翁请教怎么使船桨,俩人瞧见,曹老翁伏到耳边悄悄说话,“小两口闹别扭?”俩人乐呵呵地看热闹。
祝金蟾耳尖一动,听见悄悄话,瞪张舟粥,“滚过来。”张舟粥偏头瞧何小云,何小云叹口气,挥手示意他先过去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