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真人平日多以淡然、严肃之态示人,此刻却是少有的愉悦和畅达:“道兄!下面小徒安排,总有思虑不周之处。我那靖室虽则简陋,但让给道兄住下,也算是蓬荜生辉了!”
吴天师笑道:“这可是喧宾夺主、鸠占鹊巢了!老道不愿落下这等话柄,叫旁人嚼着舌根。哈哈!”两人又谦让了一番,才携手并肩、进了紫极宫一侧的偏殿。多年未见的老友,接下来却是青灯焚香为伴、抵足彻夜长谈……
鸡鸣外欲曙,两人几乎一夜未曾合眼。自离别到相逢,中间许多事情、连时间都被打乱,兴之所至便说上一件,一件未完便又引出另一件……桩桩件件,离合聚散,那份迟暮之年、惺惺相惜的感觉,却始终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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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天师慢慢坐起,破晓的第一道天光,就要从小窗中射了进来了。只见他下颌微收、双唇轻闭、双眼迷蒙、面露微笑,呼吸也变得纤细悠长。当东天那一道微紫的天光透入,吴天师口鼻间却如长鲸吸水,将那紫色天光吸了一缕进去,很快化为一道若有若无的紫环。这紫环也仅持续片刻,便消失不见。
公孙真人待他散了功法,才坐起笑道:“紫气东来,采为己用。道兄一身仙法,竟能精深玄妙至此!”
吴天师微笑道:“采气一法,不过是微末小道,唯有字字珠玑的道尊老子五千言,才是修行正道。老道此行过来,却也不曾空手!这三十年来,倒也把一些浅陋想法、写了几本经折,或可给玄同老弟品鉴一番。”
吴天师说完,便将一旁的包袱打开,触目可及的,是一本本淡黄的经折:《玄纲论》《心目论》《坐忘论》《神仙可学论》《形神可固论》《道释优劣论》《明真辩伪论》《辅正除邪论》……
公孙真人捧起这些黄卷,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道兄传经送宝之德,比之释门鉴真、玄奘,也不遑多让!愚弟代观中弟子、并道门中人,先拜谢了!”说完,便拱手俯身长拜。
吴天师笑着将他托住:“如此这般,便是‘着相’了。《龟甲经》有云,‘我命在我不在天’。我辈中人穷极一生、修来修去,便只是这七个字罢了!纵观这三十余年,便是修道一途,能与老道志趣相投的,也只有李长源、李太白、玄同老弟,你们寥寥几人。而对于‘守静去躁、形神双修’,能做到的,也只有玄同老弟了。”
“古来神仙皆寂寞!灵霄九重,仙人却不多,大抵也是因这世间修道之人,多空有其志、却不得其法的缘故了。”公孙真人忽然笑道,眼神中却有着孩童一般的谵妄和戏谑。
吴天师听罢,笑着摇头道:“你这任侠之气,便是一把年纪了,也没有祛除干净。竟敢信口雌黄、编派上界!恐怕百年羽化后,道功再精,也无缘仙班了。”
公孙真人听完,哈哈大笑。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才下榻梳洗穿戴。这时已有道童将早斋送来,两人略吃了点,便相互扶持着、在观中各处观摩起来。
真正沉心修道者,多勤勉而自持。晨晖洒入的院落中,大部分客居于此的观主、监院早已起来,在大殿前不深的院落中,或向东默然而立、或打着拳法舒筋活骨,皆是各行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