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寒意被渐盛的日光冲淡,洛阳城建春门大街上行人熙攘,略有些繁华的样貌。
城中游侠儿、浪荡子、流窜坊间的地痞无赖、以及手有闲钱的兵募,寻一处酒肆喝上几碗、骂几句娘,顺带调戏一下劝酒的胡姬,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南市斜对面,修善坊内,呼喝的声浪不时从坊门中涌出,遮挡不住的热闹,令好些行人都纷纷驻足,伸长脖子向里面张望。
有个行人好奇心盛,便直接进了坊门,只见一面暗红的酒旗,高高挑在坊道边的屋檐下,酒旗上是黑布拼缀成的两个隶字:鹤殇。
那热闹的呼喝声,便是从这鹤殇酒肆中传出。这行人见是处酒肆、舔了舔嘴唇,又摸了摸怀中不多的银钱,便意兴大减。正要转头出坊,却见一个道身影被人从酒肆中扔了出来,脸上青紫一片,却还笑着,口中不清不楚地嚷嚷:
“我们屠大哥有的是银钱!改日还你便是。作什么还要打人?不过是白吃了你两碗酒……我们洛中侠客做事,向来不拘这等小节!话说这胡人小娘子,倒也颇为解馋……”
那酒肆伙计既打了他一顿,本不愿再理会。但听他话语间的惫懒之意,又怒气上窜,跑过来便是照面两脚:“凭你也算侠客!不过是游手好闲、整日混吃的浪荡子罢了。”
那浪荡子却也不还手,待酒肆伙计打完回去,又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突然侧过头、向坊门处喝道:“看什么看!一会屠大哥过来了,杀你满门!”
那行人一惊,再不敢停留,顿时跑得无影无踪。那浪荡子挣扎了一番,也出了坊门,很快没了踪迹。
这鹤殇酒肆内,却是热闹非凡。几张宽大的木桌上全挤满了人,有不良卫、富户、客商、游侠、兵募,甚至还有一些职级低微的小官,总有三四十人。各有因由地聚在一起,就着蒸羊肉、汤饼、馓子,将粗瓷碗中的鹤殇酒一口口咽下。有的木桌上“酒胡子”飞速旋转,停到谁面前,谁便抿一口鹤殇酒,却比直来直去的推杯换盏,更加有趣。
靠门的一张木桌上,坐着五六个年轻人,皆是乌黑幞头、褐色襕袍。其中一人嚼着羊肉,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方才那王癞子真是不长眼!这酒肆有太微宫洪太祝照拂,也敢过来蹭吃撒野?那姓屠的在洛阳城又算哪根葱?他师傅都叫人给收拾……”
另一人却驳斥道:“程四儿,只顾吃肉吃酒便好!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咱们那领头的方大哥,若是知道你这般口无遮拦,下回再有这等吃喝的好事,一定不会叫你来了。”
那程四儿倒也乖觉,应了一声,便低头吃起来。那人又对着靠里些的一道身影道:“丘二哥,方大哥说是去迎一位兄弟过来,怎么去了这许久?那兄弟武艺很好么?”
那丘二哥正啃着块羊排,油嘴滑舌地撕开一道筋膜,胡乱嚼了嚼、咽了下去才道:“赵三刀,方大哥做事,咱们看着、学着便是。他既去这么久,想来这兄弟必是和他关系极好。”说到这里,又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污,“方大哥的兄弟,便是咱们的兄弟!待会人过来了,谁都莫要乱说话!”众人应下,便都埋头大嚼。
不多时,一道清瘦俊逸的富家公子率先走了进来,旁边站着身形瘦小的道童。酒肆中有些人便望向这边,心中大大起疑:这么小的道士也来吃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