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柳晓暮,生性狡猾跳脱,颇喜抛头露面,不但习武修道,而且饱读诗书,甚而琴棋书画诗酒花,门门通习、样样深究!有遍游天下、寻仙得道的大志向,反而比三个兄长更要厉害几分。
狐族修炼长生,寿岁自然绵长。千载岁月倏忽,于他们而言,略等同于人族数月光景罢了。寿岁既长,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反而比人族节奏要慢许多。于是如柳晓暮这般、五百多年道行的狐妖,不过相当于人族的豆蔻少女。
又是春时萌动,山间梅花绽放。柳府仆从外出狩猎,顺手采了许多梅花回来,插在瓷瓶中,高洁傲岸,淡雅清芬。将本就充溢了脂粉气的闺阁,又妆点地格外仙逸出尘。
柳府西厢,檀门轻掩,罗幕微凉。柳晓暮胭脂淡抹、描眉细细,正噙着笔端,对着案上的一瓶梅花出神。细颈三彩瓷瓶前,铺着一方宣纸,右上角写着“拨开”两个蝇头楷字,却没了下文。
便是此时,外间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接着是环佩叮咚之声,渐入房中,却是一位中年美妇、携着个及笄少女。
那美妇凑上去,扫了眼柳晓暮的桌案,淡淡笑道:“暮儿在作什么?又是‘观物赋诗’的辞章之技?”
柳晓暮闷闷不乐道:“初时见了这梅花,却也爱不释手,颇有吟诗作赋的兴致。然而我越看这瓶中梅枝,倒颇像自己的处境,于是便收住了笔。”柳晓暮说罢,轻叹一声,“这般囚于瓶中的精致清绝,反不如漫山遍野的烂漫自在。”
这美妇便是柳晓暮的娘亲阿槿,听她这样感喟道,便也有了几分动容:“依为娘之见,‘观物赋诗’终是自娱。今日逢巧,咱们母女三人不如来个‘即景联句’,倒省了你伤春悲秋的郁郁之态。”
及笄少女却是柳晓暮四姊柳含烟,听娘亲说罢,连忙笑着告饶:“娘!你们要行风雅之事,切莫算上我。我自来便不擅长这些。今日娘难得高兴,我便做个抄书匠,将你们的句子都抄录下来,日后攒的多了,再抄入经卷,或可流芳百世。”
柳晓暮秀眉微瞪,瞥了柳含烟一眼:“阿姊虽不好诗文,却真会说话!若你将这第一句起个头,不论韵脚如何,我便都往下接。如何?”
柳含烟展颜一笑:“小妹此话当真?”
“自然!”柳晓暮嘴上决不让步,倒有了些平日两人斗嘴时的针锋相对。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抛砖引玉,先献个丑!”柳含烟举重若轻,略作沉吟便道,“拨开……拨开香入深!”
柳晓暮美目流盼、精光一闪:“扫落红着尘。枝摇如有影!”
“你们两个小妮子,竟然不等为娘细细思量一番!”阿槿见两人竟抛下自己,不禁笑骂,接着便续道,“花动却无魂。阶前簪花立!”
“槛外倚树根。长日不梳洗!”柳晓暮不假思索、信口拈来。
“未夜多愁闷。拾瓣惜花色!”阿槿想了十数息,才得了这么两句。
“捡枝馀雪痕。目下才清赏!”柳晓暮几乎没有停顿,仿佛这句子本就存在心里,只待她念出来罢了。
“觉起又黄昏。”阿槿接完这句,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续不下去了,便用这句煞尾。这哪里是‘联诗’?分明是拔刀拼命!”
柳含烟运笔如飞,却是一手娟秀俊逸的行草。待娘亲阿槿说完,她便也将宣纸捧起,又将联缀而成的句子,默默诵读出来:
“拨开香入深,扫落红着尘。
枝摇如有影,花动却无魂。
阶前簪花立,槛外倚树根。
长日不梳洗,未夜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