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站起身,以手握拳,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老腰,眼光看着不远处的暖炉,唏嘘道:“历朝历代,唐亡于武臣权柄滔天,宋亡于把武将当猪养,蒙元亡于不治,我大明得国以后,太祖别出心裁,以宦官制衡文武。
秦汉之时权宦横行,最甚者如赵高,十常侍之流,可左右国策,帝王登基大事。
难道雄才大略的太祖帝不知?”
谢迁似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不是的。吾大明不同于秦汉,司礼监看似权柄滔天,实则如空中楼阁。
得皇帝支持则权压文武,被帝王猜忌则一夜之间可锒铛入狱。
如今,刘瑾上位是他自己的努力?我看不尽然,必然有当今的推波助澜。”
谢迁喃喃自语后便不再吱声,浑浊却犀利的双目迷离的看着暖炉中的木炭劈啪作响,心有戚戚然。
李东阳也闻言后轻呼了一声胸中闷气,这才缓缓起身,走到谢迁身侧。
“于乔,你我既为内阁宰辅,位极人臣,就该忠君之事。
刘瑾,无非一时权宦罢了。
郑和,汪直,历代权宦最后结局如何?
吾大明风骨犹存,文气尚在,咱们只需守的云开见日月便是了。”
谢迁无声苦笑。
他是厌倦了这种扳倒张三,李四起瓢,摁倒李四,王二又蹿上来的时局。
遥想当年,文臣一脉为了扳倒汪直,多少铁骨铮铮的文骨被打折了脊梁?
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好容易遇到弘治帝和怀恩这样的帝王和内相…
奈何老天爷薄情!
难道,真如俗语所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谢迁突然感觉,自己不懂如今的大明了。
有别于内廷十二监的闭门众议和文渊阁里的感慨万千,乾清宫里却是暖洋洋的让人心醉。
穿着暖裘的朱厚照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御座上,目视前方,眼中平静无波。
平日里最受他宠信,从来都是寸步不离身边的钱宁亦被他打发到了殿外候着。
外面的北风呼呼吹过,从洞开的大殿门口鱼贯而入,吹拂在朱厚照的脸上,身上,却吹不进他的心里。
除了他最敬爱的父皇,没有人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
他是个熊孩子不假。
但他不仅仅是个熊孩子。
他姓朱,老朱家的孩子,就没有无能之辈。
朱厚照就这么坐着,纹丝不动。
直到一个时辰后,有宦官匆匆赶来,伏地禀告了他几句什么,他才动了起来。
“自今日起,内廷诸事,无忧矣。”
次日,经内廷十一监掌印太监和司礼监几位秉笔公推上书,朱厚照御笔恩准,司礼监秉笔太监刘瑾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位尊为内廷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