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实心铁弹曳着尖啸,嗖地从罗汝才身边飞过,扫断三杆长枪,把刚坐下的持枪饥民撞得翻滚,才砸落在阵后掀起一块土皮,再度弹起向后扫出十余步,这才陷进黄土地。
刘承宗在山梁上端着望远镜看得清楚,他对曹耀赞叹道:“官军发炮,左右两阵混乱,军官正维持队形,只有中军没乱……那曹操连头都没回,狠人啊!”
说罢,把望远镜递给曹耀,曹耀看罢也是连连赞叹。
还是这年月望远镜倍数低,让他看不出中军阵士兵都抱脑袋蜷着发抖,也看不见罗汝才脸上的表情。
知道早晚要死,做好死的准备是一回事,而临到跟前害怕是另一回事。
罗汝才不是连头都没回,他想回头看看。
可腿软了,转半个身子腿就软得光想跪下,他没法回头。
以前听说过无数次火炮,但这头一次被炮打过来是真吓人。
拳头大的铁球球,带出嗖地声音从身边过去,砸地上黄土都夯实了,砸人身上还得了?
可罗汝才还是站着。
腿软是因为怕了,确实怕了,但跪下那是认怂。
怕是不能控制的天性,怂是个人的选择。
所以他抽出刀来,两手按刀柄撑着,梗脖子说出口的话都是颤音:“都给我抬头看看,我还站着呢!”
轰地后边又是一声,吓得他一激灵耸起肩膀,炮弹从阵内碾过,砸碎肩膀弹到另一颗脑袋上,像砸核桃般把脑袋砸碎血溅开,最后钻着人缝把队伍最后的亡命徒打得胸膛凹陷。
肩膀被砸碎的饥民在阵中倒地大叫不止,周遭饥民像躲避瘟疫般手脚并用向周边挤开,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压力,大叫着自阵中推开人群向后跑去。
罗汝才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突然腿上就有劲了,大叫道:“回来,都回来!”
眼看部下一个接一个站起身向后跑去,他扯开弓箭作势要射,这才止住阵型溃散的趋势。
逃走的三个人并没走远,只跑出十余步,就又慢慢退回来。
这河谷最宽处不过八百步,杨耀扛着马元帅旗,部下边军策骑战马铺开横队就拉出三百步宽度,他们根本没处跑。
不过尽管罗汝才的部队战斗力最差、战斗意志也最为薄弱,可他们不论在刘承宗还是另一边的李卑眼中,都是表现最好的一队人。
刘国能那阵从炮声响起就又人跑,没有一颗炮弹落在他阵中,队伍却跑了三十多个人。
李万庆那边挨了一炮,倒是没大规模逃跑,但混乱了好一阵,好像军士们都在劝李万庆撤退。
只有罗汝才这,真正想跑的人没力气跑,最后才跑了仨。
山坡上的刘承宗端着望远镜扫过三阵,情况比他想象中好得多,随后又望向敌阵。
官军单方阵在前,马兵、车辆与军官举旗列队阵中,步兵据守四面就地挖掘壕堑,四方各置小炮四门。
其后中军大阵正在搬运木栅绳索,同样于阵外掘壕,四门千斤佛朗机置于中军四面,正前方三门载于双轮炮车之上的重炮已装填好火药。
看上去李卑并不急于交战。
刘承宗放下望远镜,对兄长问道:“哥,前番闯王传信,李卑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