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调查的结果夸张得叫人笑掉大牙:总共才招工3天,进厂18个人,18个人全部被要求在介绍人栏写下了自己上司的名字。涉事上司被书面警告,员工被口头警告,涉事奖金不用说自然取消。而何巧儿因为这件事,也挨了老板一顿教训:考虑不周,审查不严!
连带谷一鸣也挨了批评,自己带的人来,竟会出这样的差错。谷主管觉得十分没有面子,在心里埋怨憨厚的姐姐怎么都不问一问自己才写。
然而更没面子的事发生在两天后,生产部主管跑来告诉他说,他的姐夫秦军上了两天班后直接没来了,打电话给他,他说他不来了。他只好压着怒气去给何巧儿打招呼:“秦军不来了,你直接按自离处理吧!”何巧儿啰啰嗦嗦地跟他解释说,公司有规定上班不满三天没有工资结的,希望他理解。他当然知道,可是他拿这个姐夫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心里思谋着:姐夫在家养尊处优惯了,一定是吃不了拉上的苦。他这两天算是白做了,回头还得给他解释下,另外估计还得再帮他另谋一份工作才好,没工作就没得吃,难道让我姐养着?也不可能来了两天就想着跑回瑞城去吧?那老娘准会说我没照顾好,还不把我烦死。
秦军第一天上班,就觉得像被关进了监狱,七点起床,八点准时打卡上班进车间,坐上流水线,茶水都没空喝一口,更莫说抽烟了,连上个厕所都要给组长请假,去久了还要被埋怨。当晚他便觉得累趴下了,第二天一早就不肯再去,是被晓月硬拉去的,熬到晚上他实在受不了了。第三天便再不肯去工厂。
秦军从小没受过这份苦,主要是受约束,感觉拉上都不把人当人,真正是做牛做马。
晓月去上班了,秦军不想独自一人呆在阴暗逼仄的出租房,便漫无目的地上街晃荡。这一段道路正在施工,街上灰尘漫天,车流拥堵,连天空的蓝色都泛着灰气,他已经开始无比怀念瑞城的莽莽青山、潺潺溪流,怀念那一份自由广阔。
之前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以为打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别人能做,自己肯定也能做。结果进了工厂才发现,自己早已散漫惯了,真不是打工挣钱的料。以前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挣点钱随便自己花,吃住都是父母操持,连结婚的彩礼和婚房,都是父母给置备下的。而今当家才知柴米贵,已经是作了父亲的人,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子思谋点什么。前路漫漫,秦军蓦然发觉自己竟不知如何生活是好。
今晚回去,小舅子必定会来找自己,得提前想好说辞。秦军苦恼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儿。“嘿!”穿着制服的保安老大爷走过来,虎着脸用蹩脚的普通话警告他:“踢到人家车上要赔钱啊!”“去他妈的,连个石头都不能踢,真他妈憋屈!”秦军在心里咒骂。
小舅子竟然是来道歉的,说公司有规定,做满三天才能结算工资,问姐夫身上还有钱不?秦军一听立马松了一大口气,豪迈地说:“有呢有呢,这不怪人家呢,进厂培训的时候人家就说了的,我想都没想过工资这回事。”
秦军坦诚跟谷一鸣说,自己实在是受不了这份约束,想要去街上找个餐厅做学徒,学学人家的手艺。他白天出去已经看到了好些家餐厅,有做川菜的,有做湘菜的,自己每天会去看看,一旦有招工,他就进去,也不必另外出学徒钱。
他煞有介事地规划着:“等我学到些新菜式,以后回家可以开个小餐馆儿。打工真不是个事儿啊!”谷一鸣心说你吃得下这苦吗?秦军似乎看出了他心思,拍着胸脯说:“你们放心呢,只要叫我看过的、吃过的,我就能做出来,我出来本来就是为长见识的嘛,到时回家开个店几多好?打工真不是人做的,像坐牢一样呢……”晓月白了他一眼:“就你做不来,人家怎么都做得好好的?我怎么就能做?”吓得他立马吐舌头扮鬼脸。
“打电话回家了不?”一鸣看着他满脸愁苦、眉头紧皱的姐姐问:“胖胖还好吧?”
“没!”晓月低下头,淡淡的不想回答,一鸣便不好再问了。
车间的工作虽然繁重,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但对于自小在农村长大的晓月,并不是忍受不下来。并且她在心底痛苦地认为:恰恰因为一刻不停地做着这繁重的体力活,才可以暂时麻痹自己的神经,减缓思念的痛苦。
她何尝不想知道孩子的消息?她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着自己亲爱的宝贝蛋,梦里都是他的身影。走在路上看到年龄相仿的小孩,便会忍不住发呆。可她不敢打电话回家,她害怕自己一听到孩子的声音,便再也坚持不下去。
秦军对她倒是体贴,虽然连工作都没了,但媳妇儿吃的苹果和牛奶不能少。他也知道媳妇儿心里惦记孩子,自从上车出来到现在,晓月一天都说不上十句话,无论怎么逗弄,都难让她像以前那样咧着嘴开心地大笑。他于是每天晚上给媳妇按摩肩膀,一边给媳妇儿说些宽心话,说他妈一定会带好儿子,他妈有经验,而且又细心,身体也好。又说起日后的规划:有了儿子,日后少不得要在瑞城再给他买套房。把儿子养大也要花不少钱......等攒下钱了,回去到哪儿开店合适?做些什么菜式适合瑞城人的口味......
秦军向往地说:“等把儿子养大了,等他也结婚了,我们俩也就算完成任务了,可以整天钓鱼打牌,过上悠闲的生活……”
“你不用带孙子啊?”晓月打趣道。
“呵呵呵那是你的事嘛!”秦军终于看到媳妇儿有点笑模样了:“我就钓钓鱼打打牌就好了。”
“这就是你的梦想生活?”晓月从照片堆里抬起头:“我老娘说,这生儿育女,就如同种庄稼,就像那瓜田里的瓜藤,豆畔里的豆蔓。今年的种子好,明年的蔓儿才会壮、收成才会好。咱们辛苦一些、拼一些,下一代才会好一些。收了种、种了收,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枝枝蔓蔓、牵牵绊绊,永远都有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啊。”
“也有辛苦也有甜嘛……”秦军安抚道。“那是!”晓月看着照片上儿子明亮忽闪的眼睛,想起小家伙头抵着自己胸口撒娇的模样,骄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