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年叔父刚没时,婶娘颓丧得整夜整夜的咳血,家里的担子全落在了大堂兄和堂姐的身上,把小堂兄和她护得极好。
后来连大堂兄也病倒了,小堂兄在外面听到了关于沈怜花是灾星,命里还带煞的谣传后,回来就将她给打了一顿。
怜花没有还手,只缩在角落里双臂抱着头,任由小堂兄咒骂和踢打。
那年她才七岁,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大堂兄是在叔父去世的第二年走的,婶娘哭得死去活来。
怜花与堂姐依偎在床榻上,沉默了许久后,她小声问道:“阿姐,我真的是个灾星吗?是不是有我在,你们就都会死。”
“咳咳咳,不许瞎说,父亲和哥哥是生了重病才没的,不关你的事,怜花,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堂姐一边忍着咳嗽,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时隔一年后,一向疼爱沈怜花的堂姐也没了,堂姐没时正值寒冬。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婶娘又不许怜花再与堂姐同住一屋了,粗鲁的扔给了她几床破旧的棉絮,将她赶去了柴房。
那个冬天于她而言,是冻彻身骨的冷,夜里她冷得睡不着觉时,时常能听到堂姐的咳嗽声。
她几次悄悄摸到了堂姐那屋的小木窗下,轻敲窗户,只为跟堂姐说说话,可每每此时,换来的都是堂姐隐忍不住,又捂着被褥发出的沉闷咳嗽声。
听着那咳嗽声,她的心也被牵扯得生疼,她默默的摸回到了柴房。
堂姐是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清晨走的,婶娘平静得像一个外人。
怜花裹紧了身上的被褥,缩在木板搭就的临时床榻上,咬着被角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静静的听着婶娘吩咐小堂兄去拿草席,之后是木板车,再之后是带上铁锹之类的,然后就听到吱吱呀呀的车辕声渐行渐远。
小堂兄走时,沈怜花已十二了。
那日清早,婶娘去那屋看过后,只对着早起的怜花说了句,“你小堂兄去找他父亲和哥哥姐姐了”,然后就回自己的屋子梳洗去了。
怜花手里的盲杖落地,她连忙蹲下身在地上摸索,随着滴落在地的,还有她无声无息的泪。
婶娘全程没流过一滴泪,她平静的给小堂兄换了身整洁的衣裳,拿了草席裹好,又一个人将他背上板车。
怜花深一脚浅一脚的躬身在后推着木板车,这是她第一次参与下葬自己的亲人。
婶娘告诉她,哪里是她父母的坟头,哪里是叔父的,还有堂哥堂姐的。
她顺着婶娘的手,摸到了一根又一根立在地上的木头桩子。
婶娘说她也给自己留了个空位,就在叔父的旁边,待她没了后,让沈怜花把她葬在那里。
怜花哭得泣不成声,婶娘抚摸着她的头轻笑道:“有啥好哭的,人活着就免不了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分别,不过,咱们家怜花是不会死的,这里可没有给你预留位置。”
“为何?”怜花抹了把泪问道。
“将来呀,婶娘要给你找个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到那时,你的牌位自是要供奉在你夫家祠堂里的。”婶娘呼出一口气道。
说出的那句话,呼出的那口气,似有完成了人生重大使命后松快与成就感。
这是婶娘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在她面前谈生死,她也听得淡然。
沈怜花在坐上回管府的马车时,人已经开始犯起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