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就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既然是圣人门徒,那就应该头悬梁,锥刺股,何惧这点读书求学的苦楚?”
“哦,原来杨博士你自己当年求学的时候,是不惧风吹日晒雨淋,天天站着听讲的吗?”朱莹似笑非笑地呵呵一声,“四处抱怨率性堂太小,希望朝廷出钱扩建修缮的人是谁?成天抱怨半山堂地方大,桌椅时常换新,指桑骂槐说半山堂监生不配如此条件的人又是谁?”
“现在阿寿肯把半山堂换给你,你却又翻脸不认,看不上半山堂了,还危言耸听说什么毁了国子监……呵呵,你记性这么差,大概不记得吧,国子监设立之初,国子监六堂每三个月互换一次讲堂,你堂堂国子博士,难道是不读史的吗?”
“太祖皇帝鼓励莘莘学子,六堂无高低,学业无先后,勇攀高峰,学无止境,这刻在国子监太祖语录碑上的训诫,你是从来不曾看到,还是选择性地不去看?”
随着朱莹针尖对麦芒地把杨一鸣的所谓道理全都驳斥了回去,位于大批监生最后方的张寿敏锐地感觉到,原本簇拥在杨一鸣身后那些激愤的监生们,情绪明显在渐渐回落,尤其是当朱莹掣出太祖语录作为护身符时,他甚至听到了众多窃窃私语互相询问的声音。
在今天于半山堂提出分班的事情之前,张寿早就考虑得清清楚楚——因为他选择现在这个时机,就是要在京城把声势造足,把大多数吸引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如此张琛和张武张陆需要面对的,也就是本地那点势力,顶了天再加上自以为已经独当一面的大皇子。
所以,他事先预估过国子监某些保守……又或者说固执学官的反应,事先准备了一连串论据。可考虑到在博士厅和并非特定的某个人或某群人争一场时,他不能在周祭酒和罗司业面前显得太咄咄逼人,所以就考虑引入一个帮手。
本来,能说会道,而且还自带浪子回头变天才光环的陆三郎,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奈何朱莹昨天晚上在安慰过父母之后,却又跑了来找他,开门见山就问阿六哪去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合盘托出,结果,一听说要惹是生非,大小姐立刻就来了劲。
他准备充分的各种论据,朱莹全都一一问了个清楚,随即拍胸脯表示,她会负责帮忙大造声势。可结果,他刚刚在博士厅那边听说朱莹把杨一鸣打了,差点没惊掉下巴。
此时,眼见朱莹层层递进,先把打人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再进一步扩展到半山堂和率性堂对调有无理论依据,成功地将杨一鸣逼到了悬崖边上,纵使他最初对朱莹的自告奋勇很有些疑虑,教过她各种应对说辞之后还是不放心,此时也不由得很想喝一声彩。
大小姐还真是天生场面越大越从容,她大概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怕,那颗心简直是大得惊人!
果然,在控诉朱莹伤人失败之后,杨一鸣本来就只是死撑,当朱莹口口声声拿出太祖语录,然后又举出国子监昔年旧例作为佐证,他终于觉察到了自己那不可避免的败相。
就在他一度绝望地考虑自己要不要像曾经户部那位张尚书似的,干脆利落晕过去时,他背后终于传来了一个犹如仙乐似的声音:“此一时,彼一时,太祖旧事,未必就适合如今。如今国子监六堂早已固定了下来,多年不曾轮换讲堂,突然改制,师生怎能不生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