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并不知道正有两个吸血鬼亲王目送他们离开巴黎——他们的马车一开始只在塞纳河边行驶,但到了要离开卢浮宫范围的时候,就要折向西南方向——他们要去凡尔赛,这样他们就必然要经过市政厅,圣母院与巴士底广场,在巴士底广场附近的水渠边,隐藏在阴影里的马车掀开了车帘,一群暴民注意到了车窗玻璃的闪光,他们跑了过来,想要从中得到一些好处,但以拉略的修士们手中的利剑锐矛不但能够对付黑暗生物,也同样能对付堕落的人类,相比起国王的火枪手或许还会恐吓一番,这些沉默如同顽石的圣洁骑士们甚至不会发出一声斥骂——当然了,没人会对一群死人说些什么。
以拉略一直注意着国王的脸色,就他所知,年少的国王似乎是一个十分慈悲的人,他之前还在巴黎的时候,就因为无法忍受看到巴黎贫民们因为连续高涨的物价忍饥挨饿而与马扎然主教发生了争执,又借着修缮礼拜堂的机会尽可能地赈济了许多人;在逃亡的途中,虽然就连他自己也朝不保夕,却仍然无法看着他的子民在战争造成的饥荒中成群的死去,那些“王太后十字架”不知道拯救了多少人,以拉略一点也不奇怪也许今后它们会成为一个超圣之所;还有那些浩浩荡荡跟着国王一路走到了凡尔赛的流民们,若是路易十三,又或是亨利四世,他们不遭到驱赶或是处死已经算得上幸运了,而这个国王,不但给了他们食物、水,还给了他们土地,让他们好好地耕作起来,重新活得像是一个人呢。
那么他会同情这些人吗?
“您为什么这么认为呢?”路易说,以拉略悚然一惊,然后他听到国王说,“我在一百多天前就发布了赦令,希望我的子民能够去凡尔赛,所有留在这里的,我只能说他们至少并没有认我做他们的国王——我固然爱我的子民,但前提是,他们应该是我的子民,而不是加斯东公爵或是孔代亲王的士兵,或是预谋中的罪犯。”说到这里,国王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您看,我并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的。”
路易承认自己的善行并不单纯,修缮礼拜堂只是为了平抑巴黎城中的隐约的暴乱兆头,在流亡的路上立起十字架与收容流民,是因为他需要自己的佃农与士兵,他在一百多天前发布的敕令,让巴黎的贫民到凡尔赛去,许诺给他们土地与农具,种子,也是为了建起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巴黎他不会放弃,但他永远也不会相信巴黎。
不愿意离开的人或许有很多理由,但国王知道,他们更多的是因为孔代亲王与加斯东公爵开出了很高的俸金,能够有漂亮的外套穿,有武器可以握在手里,要么就如他所说,他们筹谋已久,准备在动乱中乘火打劫,大发一笔横财,又或者,他们只是单纯地不愿意相信他们的国王,既然如此,路易也不会强求他们遵从他的旨意,就像他看着这座被火焰披上了一件红斗篷的城市,也丝毫不觉得可惜,它并不属于它。
以拉略笑了,他细长的手指在车窗敏捷地动作着,就像是白色的蜘蛛在黑暗中爬行,马车再次启程,但不久之后,它又停下了,一个修士走到马车旁,与以拉略说了几句话,“看样子,”以拉略说,“我们要换一种方式才能继续往前走了。”
孔代亲王与加斯东公爵的军队在巴士底广场上突然遭遇了,孔代亲王亲自率领着他的士兵们,加斯东公爵这里则由吉斯公爵领军。
虽然孔代亲王的军力与在军事上的天赋都已经超过了加斯东,但这次开战孔代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也许对于他来说,国王路易十四才是他与加斯东共同的敌人,虽然在马扎然与路易的一系列操作下,为了争权夺势,他与加斯东公爵之间的关系十分僵硬,但在厮杀声响起之前,加斯东公爵一直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敬——以至于他从床上跳起来,想要召集他的军官时,才发现其中有好几个可以依仗的人都失去了下落。
他身边原本还有隆格维尔公爵与拉罗什富科公爵,但隆格维尔公爵在开战的时候就遭到了刺杀,现在生死未卜,而拉罗什富科公爵在保护着他冲出加斯东公爵的陷阱时,双眼受了伤,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只能一人孤军奋战。
相比起孔代亲王,吉斯公爵一方就要从容得多,他们的总数或许不如孔代亲王的军队,但在这个地区,他们是占有优势的,而且之前加斯东公爵的挑拨已经让孔代亲王失去了两个得力的下属,隆格维尔公爵重伤,拉罗什富科公爵也退下了战场——吉斯公爵就算败了,加斯东公爵也依然有机会,但孔代亲王若是死了或是被擒,还能有谁来指挥他的军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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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起初还有点不明白以拉略说的另一种方式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他和以拉略被裁判所的骑士们负上了肩头,在马车无法通行的时候,就算背负着一个人,他们依然可以在水流或是屋脊上行走,那是一种很奇特的经验,因为你用眼睛来看的时候,这些高大的骑士或是修士就如同岩石或是钢铁一般,但你闭上眼睛,只用风拂过面颊的触觉来感受的话,你会觉得自己正被一只巨大的鹰背负着,滑翔在深沉冰冷的夜色中。
他们的速度是那样的快,几乎转眼之间,马车就几乎被他们抛在了身后,国王突然转头看了一眼,“那是蒙庞西埃女公爵吗?”
以拉略举起了手,他们停下了。是的,那正是蒙庞西埃女公爵,他们居高临下,可以看得很清楚,她也在军团之中,也许是因为加斯东公爵有意将那个所谓的奥尔良之女的称号利用到底的关系,她被特意穿上了一身闪亮的盔甲,头盔上还点缀着白色的羽毛,一直垂到肩膀,她的嘴唇在火光下呈现出凝结了的鲜血般的深红色,神色焦灼。
“唉。”以拉略说:“传闻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