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呸,”抬轿里的人粗鲁地大声说道:“我才不要!那看上去就像口……哔,还是能上天的那种!我还没那么快上天堂呢!”
勃艮第公爵哭笑不得,他在抬轿停下的时候想要搀扶亨里克四世——他只比路易小两岁,而且这几十年来几乎都在战场上,在二十年前的波兰大贵族掀起的暴乱中还伤了一只眼睛,身体情况并不理想,原本路易是不准备让他长途跋涉到巴黎来的,顶多让小昂吉安公爵代为观礼,谁知道亨里克四世年轻的时候还好,越老越固执,又愈发暴躁,谁劝也不听,他一定要到巴黎来,不给他马他就走着来。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看来就连太阳王也无法扭转他的意志,小昂吉安公爵只得让可信的骑士们替自己送老父亲到巴黎去。
“那个……升降车厢是怎么回事?”波兰的新十字军骑士之一好奇地张望着,他看到那个被亨里克四世称之为哔……的东西——还真有点像,正在缆绳的拉扯下缓慢地升上来,门打开后里面走出了好几个人。
“不知道,”另一个骑士说:“但我想起来我在矿山里看到过类似的玩意儿。”
他说的没错,升降车厢的雏形就是矿山里由蒸汽机驱动将矿石从地下拉到地面的玩意儿,原本为了运载矿石就有车厢,现在不过改得更舒适一些,更精致一些。可敬的亨里克四世说得也没错,三百尺的高度也会令人感到恐慌,所以车厢上没有预留窗户,只在顶部有通风口,打开门后看上去还正像是一口……那个。
亨里克四世还在大声嚷嚷,近些年来凡是上过战场的老人都会有这个问题,据说多半都是被火炮的轰鸣声震聋的,这下子大画廊的所有人都在转过身来瞧着他,然后在礼官的提醒下迅速地弯腰行礼——大画廊里还有一副大孔代与其子在战场上的画像呢。
这时候人潮从另一端向着左右分开,路易十四持着手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旁边是一脸无奈的小路易,他的父亲也开始变得固执了,一定要亲自走出来迎接亨里克四世,本来他在胜利女神厅迎接波兰国王就可以,但路易说,他还没有衰老到连走几步路都不行了。
只是——路易难得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他承认自己与亨利很久没见了,可能有……十年来了吧,但他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亨里克四世还是一个精悍强壮的男人,现在么,他看上去还硬朗,却留起了胡须与鬓角,他的头发和胡子又不怎么听话,只有一两寸的长短也在向着四面八方自由发展,以至于这位陛下看上去就像是一头须发戟张的狮子。
亨里克四世也在打量路易十四。谁也不能否认对法兰西最耀眼的太阳已经逐日西沉,但有些人即便老去,也如荼蘼的繁花一般,比盛开时更多了一份沉淀下来的艳丽,让人生出一种心头发颤的悲恸与珍爱。
路易十四依然将卷发留过肩膀,只是它们已从金褐色变成了发亮的银白色,他比年轻的时候要更瘦一些,却让面部轮廓更加分明,眼角的细纹犹如层叠的雪堆,衬得那双蓝眼睛犹如冬日的湖泊,明亮而深邃。
两位陛下沉默地相互抱了抱,感受着对方凸起的骨头压着自己的胸膛。
“我大概是最后一个。”亨里克四世声音隆隆地说道,除了阿美利加,波兰距离法兰西最远,而且亨里克四世也是路易十四现存于世的亲人中最年长的一个,他又不喜欢乘坐火车……又是一国之主,确实要来得比其他人更晚些。
“我说过您应该接受治疗。”路易说,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才不要别人用针来戳我,也不要吃死老鼠。”
“我都能接受了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嗯?还有你不算是最后一个,哈勒布尔公爵可能刚到南特……”
“怎么回事?我以为他应该早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