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还未彻底驱散,庭院中的剑兰叶子上沾染着微凉的晨露,几只喜鹊停在那棵辛夷树上,唱着轻快的曲儿,迎接这座庭院的主人回家。
辛夷早早起床,想和龙州佥事衙门的衙役们一起去接官亭接王玺回家,却被三夫人挡在门口:“辛夷,你要往哪儿去?”
“母亲大人,我想去接官亭接父亲大人回家,鉴哥哥他们可都去了呢。”辛夷嘟了嘟樱桃小口,左手食指捻着丝带,期许三夫人同意。
“今日人多,你一个大家闺秀,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别整天出去抛头露面!”三夫人不吃辛夷这一套。
那些红飞翠舞的热闹场面,辛夷特别想去凑一凑。辛夷有些不高兴,撅起了嘴。
“前几日还说想父亲大人呢,其实就是想去看热闹吧。”三夫人忍不住揭穿辛夷,噗嗤一声捂嘴笑了。
辛夷被三夫人猜中了心思,小脸一红:“哪儿有,确实是想父亲大人了,顺便去看看热闹嘛。”
“好了,好了,待会儿老爷回来了,你去见他,让他给你讲讲京师的热闹,京师可比咱们蟠龙坝热闹多了。”三夫人说着笑,将有些小情绪的辛夷送回闺房。
阳光轻轻扬扬洒在辛夷如瀑的黑发上,远处的青山在湛蓝的苍穹下更加葱郁。辛夷呆坐在闺房的铜镜前生着闷气,无聊地摆弄首饰盒里的发簪。
与此同时,龙州宁武司蟠龙坝接官亭人声鼎沸,万人空巷,密密麻麻的人流堵得接官亭一带水泄不通。衙役们举着“肃静”“回避”的仪仗牌,分别手持官衔牌、乌鞘鞭、金瓜、尾枪、乌扇、黄伞等随行仪仗,把锣鼓敲得震耳欲聋。尽管鸣锣开道,听到锣响的人潮还是继续往前挤,都想凑个热闹。一位身着蓝粗布衫的老妇人抱着小孙女,连小孙女的新布鞋都挤掉了一只。面对摩肩接踵的人群,掉落的那一只布鞋不知道被踩到哪儿去了,老妇人悻悻作罢,自叹倒霉。人潮如洪水猛兽般包围了接官亭,只留出一条可通过轿子的便道来。
待领头的一匹高头大马长鸣一声,缓缓停下,紧跟其后的四辆四抬大轿和十余辆驮运行李的马匹陆续停下。
第二辆轿子上,走下来一位身穿绯袍、补子上绘着老虎的土司,此人正是龙州宣抚使薛忠义。薛氏土司掌管渔溪安抚司,治所在江油关,渔溪司下辖江油关、平驿堡、石门山等地,辖区人口众多,兵多将广,权势鼎盛。其治所蜀北名关江油关,天险自成,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只见他身材高大魁梧,生得面方耳大,鼻直口方,一对立眉如刀似剑,斜插入宽阔的前额。虽几近花甲,他斑白的头发下目光仍旧锐利深邃,给人以压迫感,流露出威严霸气之态。
第三辆轿子上,走下来一位身穿青袍、补子上绘着熊罴的土司,此人乃是龙州宣抚副使李蕃。李氏土司掌管马盘安抚司,治所在青溪城,下辖青川守御千户所、磨刀河流域、唐家河流域一带,毗邻广元,地跨川、陕、甘,是阴平道上的重要关口。马盘司盛产水稻、煤炭、花岗岩,商贾云集,民生富庶。李蕃下颌方正,目光浑浊,面色暗沉,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脸上写满沧桑疲惫之感。眼泡微肿,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颧骨高耸突兀,衬得整张面庞瘦骨嶙峋。过于清瘦的李蕃没什么精气神,露出一副病容。
第四辆轿子上走下来的,则是龙州宣抚司佥事王玺。王玺身材颀长,身着补子上绘着鹭鸶的青袍。王氏土司掌管宁武安抚司,治所在蟠龙坝,辖涪江上游白马、虎牙、黄羊三寨,蟠龙坝、古城驿、清漪江流域一带。宁武司地大人稀,物产丰富,尤其盛产砂金、楠木、药材、茶叶。王玺皮肤白净,眼如丹凤,眉似柳月,额阔顶平地阁圆,双耳垂肩异于常。他还未到不惑之年,自“宣德启衅”起,因累立军功被朝廷由从七品从仕郎判官连升三级,擢升为正六品宣抚司佥事。王玺作为川西北土司集团里年轻的佼佼者,眉目间透着一丝沉稳和老练。
第一辆轿子上,由侍从的搀扶着走下一位身着青袍上绣鸂鶒的钦差。这位年轻的钦差像是才进士及第不久,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一路舟车劳顿的倦意。站在轿子最前面的官差高喊一声:“圣旨到!众人下跪听旨!”
待众人诚惶诚恐地俯首跪好,钦差小心翼翼地打开圣旨,当众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龙州宣抚使薛忠义于‘平松之乱’有功,赐封‘工部侍郎’。龙州宣抚副使李蕃于‘平松之乱’有功,赐封‘武略将军’。龙州宣抚司佥事王玺于‘平松之乱’有功,赐封‘昭信校尉’,赏白银四万两。钦此。”
“臣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薛忠义、李蕃、王玺异口同声地叩首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