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以李蕃的性格,不让他得到好处,他绝不可能愿意与我们结成联盟共同抵抗薛忠义。说起来,辛夷小姐是属下看着长大的,属下自然希望辛夷小姐能够幸福美满。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若是李蕃的儿子李未岚是一个纨绔子弟,属下必定不愿辛夷嫁过去耽误一生。幸得那李未岚一表人才,孝感动天,高情致远,在马盘司百姓中口碑极佳,李蕃早已确立李未岚为世子,马盘司的下一任土司便是李未岚。听说李未岚对辛夷小姐一见钟情,过目难忘,至今尚未婚配。之前李家曾派来冰人牵线,辛夷小姐当时情定画师卢有心,一口回绝了。若是现在我们主动提出联姻,李家肯定会同意,那么王土司大人和李土司就是亲家了。我们不是薛忠义的对手,李土司也不是薛忠义的对手,但只要我们联手,足以抗衡薛忠义。有了李土司相助,就算薛忠义到时候真的打过来了,我们也不必担忧。”
徐公的谏言与王樾的想法不谋而合,王樾补充道:“徐公的这个想法,我很早之前就有了。李未岚不论家世、人品、模样都是万里挑一,足以配得上辛夷,比那个卢有心不知道好上几千几万倍。李土司性情温和,李未岚仁孝有加,若是辛夷嫁过去,必定是享福的,绝不是遭罪的。那个卢有心走后,辛夷伤透了心,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她应该会同意嫁给李未岚。如果她不同意,我再好好开导她,给她把道理讲清楚,她会明事理的。”
王鉴忍不住插了一句:“辛夷要是明事理的话,当初就不会真心错付那个卢有心了。辛夷她什么道理都懂,也知道对错,可她就是固执,固执地坚持着内心自以为最纯粹的东西……”
“好了,都别说了!这件事还是我亲自找辛夷谈谈吧,我想尊重她的意愿。”面对眼前的纷扰,王玺眉宇间凝固着惆怅和感伤,平日炯炯有神的双眼顷刻间朦胧起来,鼻子里酸酸的,像是谁把龙州的梅饯汁倒了进去。
所谓父女一场,意味着父女之间的缘分是今生不断目送对方的背影渐行渐远。父亲站在路的这一端,看着女儿逐渐消失在人生之路的转角,女儿用背影默默告别父亲,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反过来,追不上时光的残忍,父亲永远会比女儿先走一步,成为父女之间永远的遗憾。
这些年来和辛夷在一起的点滴记忆,瞬间如奔涌而来的洪水猛兽,向王玺狂暴地袭来,躲闪不及。二十年前一个初春的早晨,旭日刚刚升起,辛夷伴着晨露,带着划破苍穹的几声啼哭,降临在王土司府。从此,人世间多了一缕清香与温馨,多了一分期待与甜蜜。辛夷像一朵等待绽放的花蕾,蕴藏着太阳的灵气,月亮的光华。王玺亲手种下一株辛夷树,让这株辛夷树伴随着辛夷一同成长。辛夷有着一颗善解人意、知恩报恩的心,使得王玺十分欣慰,就像当初给辛夷取名“辛夷”所希冀的那样,辛夷如辛夷花般报恩、真挚、高洁、芬芳。作为王玺最小的孩子,辛夷是王玺眼里的一池深水,跟其他子女相比,王玺对小女儿辛夷的关怀不知不觉中多了几分。哪怕辛夷的年岁不断增长,辛夷始终是王玺眼里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秋风细雨摇曳的深处,王玺守护着辛夷,生怕那娇嫩的花朵会遭遇狂风的摧残、细雨的拍打。
王玺不敢再想下去,仿佛顷刻之间他就要失去这个最心爱的女儿似的。有种生离死别的苦涩,在他胸腔里激荡,泪水流进他的心里,汇成一条涪江般宽广的河流。
春分刚过,春寒料峭渐行渐远,和煦的风温柔轻扬,无拘无束,大地复苏,草木欣然。王土司府的庭院里,青草、芦苇和那一串串含苞现蕾的紫藤,沐浴在轻柔的阳光下,空气里盈满甜醉的气息。
王玺远远瞧见辛夷独坐在紫藤树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紫藤发呆,时而缓缓睁大眼睛,似乎不想让泪水流下来。
自从卢有心走后,辛夷就一直陷入这种状态,丢了魂魄似的,这让王玺十分担忧。王玺没有提过给辛夷另行婚配之事,就是怕刺激辛夷,令辛夷的状态每况愈下。面对失魂落魄的辛夷,王玺哪怕作为在家中拥有绝对主导权的一家之主,也有些不忍心开口去问她是否愿意嫁给李土司之子李未岚。王玺怕他现在的做法是在辛夷的伤口上撒盐,他舍不得让辛夷再遭受到一点点伤害。
正当王玺犹豫不决时,辛夷忽然转过头来,发现了王玺的身影。辛夷赶紧擦干泪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父亲大人,您来了。”
辛夷刻意去恢复往日的甜美。可红肿的眼睛和脸上的泪痕骗不了人。王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像是有一只小虫啃噬着他的心。作为父亲,王玺多么希望眼前的辛夷能够变回曾经那个活泼俏皮的少女,而不是现在这具深陷悲伤无法自拔的行尸走肉。王玺束手无策,毕竟感情的事只有自己能渡自己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