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龙赶回漠北村到家中一看,母亲正坐在外屋的门槛上啼哭。乌云说刚才刘二柱子他们来过了,说是正在联络村里年岁大的人还有有些头面的人物像孙大耳朵、王大眼珠子这些人,求他们都去找刁世贵为杨铁匠做保,要求刁世贵去王爷府找日本人要人。杨成龙也把找桑杰扎布的经过跟他娘说了,要他娘不用着急,一定能把爹救出来。然后,他又走出家门,忙着去找吴一民合计救他爹的事儿了。
日本人抓走杨铁匠的事儿,胡八事先并没有知会刁世贵。因为松琦在培训班上说了,参加培训班的人回去开展调查活动不归各村管,直接和他单线联系。胡八让日本人一忽悠就更不知天高地厚了,戴着日本人的帽子,挎着日本人的枪,走起路来摇头摆尾的,跟刁世贵说话时的口气也硬了许多。刁世贵心里想,“好啊,你个兔崽子,看把你扬兴(漠北方言:贬意的高兴)的,日本人刚给你根鸡毛你就把它当令箭了,要是让你小子再这样下去,不要说小白猪没法找了,他都敢骑着我脖子拉屎了。”
在前文已经提到过了,孙大耳朵、王大眼珠子曾经参加过刁二先生的求雨活动,都是村里的富裕户。这天,他们俩领着村里的几个老头来找刁世贵。刁世贵一看正是个机会,便装聋做傻地问:“怎么怎么?杨铁匠让日本人抓去啦!这么大的事儿我咋就不知道?那得因为点儿啥不?”孙大耳朵他们就把刘二柱子提前跟他们说好的话都说给了刁世贵,刁世贵“嗤”了一声说:“咱漠北这地方河南水北的哪个村子里没几杆洋砂炮?这是啥大事啊!这个胡八咋这么干,大家刚才讲了,杨铁匠在咱们村老实厚道都是出名的,去拦路袭击日本人你再给他十个胆他也不会,说他干这事不用说你们不信我也不信,石管家你去把胡八给我叫来,我问问他到底咋回事。”
刁家的管家石全有答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把胡八领来了。刁世贵当头就是一句臭骂,“胡八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杨铁匠咋的啦!你也不跟我吱声一声就找日本人把他给抓走啦?”胡八再怎么说也照刁世贵打怵,就忙说:“刁村长呀,这事儿你别怪我呀!松琦太君说啦,我们有什么线索必须头一个报吿给他,要是不先报吿他,奖金不但不给还得治我们的罪,我这现在不是来向你报吿来了嘛。”然后就把刁老疙瘩怎么发现的洋砂炮,他怎么去王爷府报吿,松琦找龟田发兵,他坐汽车领着日本兵抓了杨铁匠的全过程又说了一遍。刁世贵眨巴眨巴眼对孙大耳朵他们说:“这样一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胡八,这是人家日本人让干的。这样吧,明儿个我去王爷府一趟跟日本人把人去要回来。”
第二天都快晌午了,刁世贵才让哑巴赶着马车拉着他去王爷府找日本人要人。等他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东跨院门口时,却见老旺其嘎、大夫人、小夫人、桑杰扎布这一家子人扶着杨铁匠从院里出来了。
原来,在头天晚上,也就是杨成龙走了以后,老旺其嘎领着大夫人、小夫人和桑杰扎布就去找了老王爷、老福晋了。大夫人把自己亲家杨铁匠让日本人抓来的事儿说了一遍,老旺其嘎拍着胸脯说:“王爷,布和朝鲁那杆洋砂炮你也知道呀,咱们蒙古人一杆洋砂炮都不让有啦,这日本人真的是要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啦,这往后咱们的日子还有个过吗?”老旺其嘎如此一番榔头杠子的话倒也勾起了老达尔克王爷的同感,就说:“这日本人做事儿是有些过分了,我跟色勒扎布说过,咱们腾格里旗的事儿不能净由着他们。”老福晋也说:“唉,话是那么说呀!这满洲国是谁的?还不都是日本人的?我一看着扛着枪的日本兵心里就打紧紧。可这话又说回来了,要是外人的事儿咱们就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了,自己亲家的事儿咋也得管不是?”就这样,老王爷找了小王爷,由老旺其嘎做保,老王爷做证,色勒扎布王爷才亲自找了松琦。松琦知道色勒扎布王爷在日本军方上层人士心目中的位置,同时他也觉得这事儿做得有些唐突了,光凭这么杆猎枪能定他什么罪呢?就又派人骑着三轮摩托跑到台吉营子让其其格做了证明,让老旺其嘎做了证明做了保,这才找龟田商量,索性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把杨铁匠放了。
实际上,松琦之所以决定放了老杨铁匠,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已得到内线的秘密报告:老杨铁匠不可能是袭击日军的人,但须关注其子杨成龙和漠北村的那个教书先生吴一民。
刁世贵见杨铁匠已放了出来,而且还有桑杰扎布搀扶着,连忙跑上前说:“哎呀,还有劳桑副司令,啊,啊,还有老梅林和大夫人,小夫人!杨铁匠是我们漠北村的人,村上得谢谢你们,我这次也是专程来保他回去的。”桑杰扎布朝他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刁村长来啦?人已经让我们保出来啦,不用谢,我们是亲戚。”刁世贵说:“知道,知道,杨成龙你俩亲连襟嘛。”然后忙又转身打手势给哑巴,让哑巴过来扶人。老旺其嘎对杨铁匠说:“亲家兄弟,你去我们家养两天吧,等伤好好再回去不中吗?”杨铁匠见刁世贵来了马车,不管是真意还是虚情,反正能回漠北村了,就说:“大哥、嫂子,小嫂子,还有桑杰扎布,让你们费心了。嗐,你说这事儿闹的,还劳动大哥跟嫂子。行了,有方便车我就回去吧,要不家里人也都惦记着。”大夫人听杨铁匠的话说得真切,就说:“就依着亲家兄弟,咱们是实在亲戚,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回去要有什么不自在的,给我们个信儿,我和你大哥给你请喇嘛大夫看去。”杨铁匠心里热乎乎的,连忙说:“大哥、嫂子,看你们说的。是啊,这亲戚走动了才是亲戚。我回去了,你们也回去吧。过些日子我和他婶子再过去看你们。”哑巴走过来,把杨铁匠扶到马车上,刁世贵也上了车,哑巴就赶车回漠北村了。
很快,漠北村里的人们都知道了,胡八向日本人告密抓了杨铁匠,刁村长去把杨铁匠保了回来,全村最大一个坏种就是胡八。在往后的一些时日里,全村的人都像躲瘟疫似的躲着胡八,不管是谁,离老远看着胡八走过来,都绕开他走。甚至谁家的小孩子哭个没完,女人们就吓唬说:“别哭了,再哭就让胡八把你抓给日本鬼子。”孩子真就停住了哭声。胡八要是懂事儿的人,应当赶快夹起尾巴做人也就罢了,但他偏不知好歹,一门心思想给日本人当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