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师徒二人沉浸于猩红如气血的奇异力量上时,远在乐林城七百里外的临江府已经被莫名到来的咆哮奔雷搅了个天翻地覆。
雷潮澎湃,倾天一般席卷而来,将人世间种种污秽洗涤。
置身人念汪洋中,难以将任一角落都照看仔细,但向来没有犹疑的他在此刻挥洒法力,手中崩山术法愈发精巧,腾飞云间弥漫四野,辅以感知之力,让得周身方圆数百里的阴暗角落里蝇营狗苟之事都少了大半。
“恶人盈野,杀之不尽。”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太粗暴,治标不治本,这世道养出了无数为恶之人,仅靠打杀治得了一时止不住一世。
宛若药草,根子出了问题,纵然将枝叶修剪打理得再美好,过不了多久也终会死去。
路途中陈屿力所能及救下不少人,有失去土地的流民农夫,有被恶霸欺压的百姓,也有遭了天灾兵祸、家破人亡后麻木偷生之人。
面对一张张枯黄瘦削面庞,那死寂无神的双目,让他心中触动。
审视内心,自己所作所为不过是求得心安罢了,救了一个两个,但更多却力有未逮,明明法力滔天、明明术法玄妙,明明善念未失可为何不能去试着给以这些于灾厄中苦痛之人以太平
他记起上一世的话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
“不是不能,实则不愿罢了。”
昏黄古道旁,歪曲柳树下,陈屿依傍树桩仰头眺望,林荫稀疏了霞光,一串串棱形影斑随风飘荡在脸上,倒映眼中。
见得越多,仿佛有事物被动摇,他偶尔也会生出恨不能直奔建业,将一个个冠冕堂皇、狼狈为奸的贼子劈死皇庭大殿。
可这又能如何不过泄愤罢了。
他没那份重开天地、再造乾坤的政治能力,玩不来勾心斗角,也不喜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花费心思。
至于伟力镇压,陈屿确实想过,然而人心不可控,他如今的能力也远未到将每一个人都能操控压制欲念的地步。
何况天下间不缺见识浅薄偏生又狂自尊大者,一想到自己未来要打了这个又来另一个,沉沦在无穷无穷的狗斗和打脸海洋中,他打了个寒颤。
无趣至极。
金銮殿上那些人杀来容易,但一时率性而为的后果便是将这艰难维系的秩序彻底推倒,待到天下势力逐鹿群雄,万民苍生又会走去何方,过程中会殒命多少结果是好是坏统统都难以预料。
再者说,以上其实也不过是借口。
发掘心中隐念,陈屿渐渐明悟,原来自己根本就与这世界有着浓浓隔阂,一直将自己当做旁人。
并非高高在上,也不存在所谓修行导致无情冷漠,他确认自己会同情苦弱、会憎恶仇寇、会与人交流结识,同蒋道士等人相聚时也由衷感到愉快。
然而到底心中没有旁人,一切都止于浮萍般,君子之交淡如水。真实的他始终还是隔着一层纱窗看待这世界。
宛若一个外乡人。
“听着好生自私哈哈哈”
望向天边仍旧响动个不停、银光飞舞的雷霆。他面色微动。
“所以啊,才想要待在山上。”
山下浑浊,逃避也好,怯懦也罢,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些事打交道。
“罢了罢了,管好眼前就是,往后如何自有此方水土的人去操心。”
到最后,陈屿并未强行将自己融入这片天地,有隔阂便有吧,左右他自始至终都只是陈屿,而非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