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前扰乱队形,其罪,形同通敌,就地处斩。
再加一条,违抗军令,破坏了劝降计划,按律当斩。
两罪并罚,罪无可赦。
战后,归营的江十一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已经知道戴矮子捅的是一个天大的篓子,他即将成为这支军队自组建以来首个非战斗性减员的标准案例,正好拿来杀鸡儆猴,整肃一下不够严明的军纪。
当江十一亲眼目睹两个士兵当众把戴矮子带走时,似乎意识到了某种悲伤,他从未像现在这么认真的注视着戴矮子的背影,这是江十一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记住一个人。
此一眼,是否是永别。
赔钱货们麻木不仁着,目瞪口呆着,这群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脊梁骨,逐渐恢复到曾经习以为常的懦弱与迷茫。
“他叫什么名字?”冯老黑发问,大概他也想认真地记住这个人,而不仅仅是这个人太过于好辨认的身高。
“他姓戴。”江十一和陈泌大概是在场唯一知道他姓氏的人了,而只有江十一愿意发言。
“名字呢?”
赔钱货们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天天带着他们蹦跶,他们自认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其实根本就连名字都不知道,戴矮子被处斩之后,墓碑上要写啥,就写戴矮子吗?
不过赔钱货们这算是瞎操心了,因为他们几乎全是文盲或者接近文盲,唯一不是文盲的令高至今生死未卜。
别说是真名了,就是戴矮子三个字都没人能完整写出来,就算他们真有人能念出来真名,又有谁能上去写,就戴矮子那鬼脾气,没写好的话肯定要被托梦大揍一顿。
但是江十一还是很埋头想了很久,他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过戴矮子真名的人,他回想起了当日龄郢牢笼里的那个瞎了眼的老人,他回想起了戴矮子曾经一本正经地问过江十一的真名,并妄自尊大地赐予了他江太阳这个新名,尽管江十一至今不承认。
他那样的妖孽,也会想被人记住吗?
“戴夫。”
陈泌扯着标志性的难听嗓音,声音小到近乎是嘟囔,他那因为自作多情而跟戴矮子结下的梁子正在作祟,最不喜欢戴矮子的人却牢牢记住了戴矮子的真名。募兵的那一天,戴矮子自我介绍时,陈泌也在场,话少的人往往更容易真的听进去东西。
“戴夫。”
江十一以更大的声音复述道。
赔钱货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陷入了沉默,彻底而持久的沉默。他们的心底都牵挂着那个人,牵挂着他的生,牵挂着他的死,那是一种无法被这些臭文盲表达的牵挂。
来自邑马郡的军队也到达了营地,这是第二批在邑马郡募兵的成果,算上后勤部队一共七千人,一个月的训练,没有任何战场经验,新得不能再新的新兵蛋子了。
这帮新兵蛋子初来乍到,本事不大,脾气还不小,一上来屁股都没坐严实,就跟先来的土著民翻了脸。或许是因为水源的问题,或许是因为营帐的分界线问题,两名士兵先是吵吵,然后就掐起来了。
结果旁边的同志们一看自己人受欺负,血气方刚的也不想着劝架,挥着拳头冲上去就加入了战斗,同阵营的不同部队之间立刻很清晰地分作两派,剑拔弩张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赔钱货们的营帐旁边,江十一一向是对这种事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跟陈泌就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做吃瓜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