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到最后,黄册库的主管单位南京户部没有办法,只有找来南京城内的两个县令(上元县和江宁县):这个,黄册库的运转费用,你们两个县扛了吧。
明代皇权不下县,所以县级机构是明代最低一级的官方行政机关。两个县令没得办法,只好将黄册库需要的资金,加派到两个县的普通百姓身上。
有明一代,真正的田赋其实并不高,除了以前张士诚统治的苏州地区外,其他地方大概都是十五税一到二十税一的水准。但是,你禁不住无限制的加派、摊派啊!仅仅是黄册库一个部门,就能够衍生出这两项加派(其实不止)。其他的部门呢?
由于老朱在设计国家体制的时候,把整个国家的经济规定得太死板。以至于当国家发展到一定程度,需要新增支出的时候,国家各部门往往就只有互相踢皮球。踢不下去了就层层摊派,最终,百姓们的负担就越来越重。
而且,摊派这种事情是有放大效应的。这个效应会随着官僚机构的腐化而越来越恐怖。而随着这个效应的不断延伸,他又会反过来促进官僚机构的进一步腐化,整个儿一个恶性循环。
举个例子来说,黄册库一年人员的工资、办公经费等开销。大概是五百两银子。黄册库的主官为了日子轻松一点,做账的时候做到了八百两。这是第一次放大。
负责这笔银子的上元县拿过来一看,哦,江宁县扛四百,我们扛四百。可是,我们为了这事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就只加四百呢?于是县令大手一挥:全县百姓听好了,现在本县加征黄册税五百两。而那边的江宁县也是如此操作。结果五百两银子的需求,被放大到了一千两。这是第二次放大。
县令是没法直接收税的,他得交给户房去办,户房的主官交给下面的里长,里长交给甲首……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会放大多少次。或许,黄册库本来实际需求只是五百两,但最终摊派到老百姓身上的,是两千两。
在这个过程中,层层官吏都得了好处,唯一受害的就是老百姓。而在这个过程中吃欢了的各级官吏,如果下一次又碰到朝廷摊派的时候,他们的反应是什么呢?
这确实是当年的老朱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尽力减少支出项目就是省钱。却没有想到摊派的放大效应是如此的恐怖。
试想一下,如果当年老朱直接同意,在户部的支出上,加开一项黄册库专项支出。虽然这笔钱最后还是老百姓出,但百姓们的负担最多也就五六百两而绝不会暴涨到两千两……
朱由栋穿越前看到过一篇研究明代赋税的论文。该篇文章的特点在于,他的作者是理工科出身的经济学人士。这位作者经过设计周密的公式,用大量数据反复计算后得出结论:洪武年间,每个农民身上的税负折银0.26两。永乐年间,0.31两。到了天启年间,已经是2.0两!崇祯年间,则是5.0两!
五两银子什么概念?太平时节粮价偏低的时候可以买五百公斤以上的大米!注意,这可是脱了壳的大米,不是刚刚收获的稻谷。
MD,老百姓不反真的没有天理了。
长叹了一口气,朱由栋意兴阑珊的对着众人道:“这里的事情,孤都知道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吩咐下去,孤要回南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