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城廓丽正门外三十里,官道两边一片连绵的小丘上长亭连短亭,这是北上旅者与亲朋相别之处。亭丘之下,应景而建有几家酒肆茶铺,供别离之人置酒狂饮或品茗浅酌,以慰离愁别绪。当然,北来的商旅若错过城门开放时间,也可入内暂歇,以便翌日早早入城。
这不,黄昏时分,城门刚闭,西北方一行驼队姗姗来迟。虽然此时节气渐暖,但驼队上的商客个个厚布掩面,难见面目。这种情况却是常见,因为大都通会天下,沟通东西,远及万里的中亚、西亚甚至更远的欧洲都有商旅前来。而来自这些地域的商旅,不少都有蒙面习俗,早已见怪不怪。
驼队在向导指引下,直接进入一家茶铺——对长时间吃肉食的商旅来说,他们对茶的需求远远大于对酒水的需求。
茶铺几个伙计笑脸出迎,安置车辆,牵引驼马,一阵乱哄哄热闹之后,诸客人涌入茶铺,分别落座。
其中一桌十人,有男有女,伙计刚迎上前想说什么,其中一身形壮硕的男客道:“来一壶紫夜白,莫兑水。”
伙计一怔,陪笑道:“这位客人,小店是茶铺,要喝酒,须到对面的酒肆。”
其他各桌旅人无不大笑:“这厮必是酒瘾犯了,竟到茶铺来吃酒。”
又有人奇道:“这紫夜白是什么酒,怎没听说过?”
一旁有人道:“我似乎听说过,好像江南临安府的特产名酿就叫紫夜白……”
“啊,你喝过?”
“那倒没有……”
这时与那男客同桌一蒙面女客歉然道:“伙计莫怪,我这位哥哥久未沾酒,有些难耐。把你店里最好的茶点奉上就好,这是给你的赏钱,拿好。”
伙计躬身接过几枚制钱,连声道谢,转身走进后堂。但与想像中不同,这伙计一入后堂,微躬的身躯立即直起,殷勤的笑容也被冷肃之色取代,目闪精芒——这一刻,哪还像个茶铺伙计?
此人快步来到后堂一处厢房前,放轻脚步,轻声道:“宗主,属下刘标,有要事禀报。”
厢房里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进来。”
刘标上前轻推房门而入,随即掩上门扉。
屋里卧榻上,只有一个盘膝而坐、气息阴冷的黑袍老者。当他抬头望过来时,一股阴沉压力令刘标呼吸为之一窒,不禁弯下腰去。
此老竟是黑袍江宗杰、黑鸦宗主。
刘标没有多废话,双手捧着先前那女客打赏的几枚制钱,呈送江宗杰面前。
江宗杰目光一闪,伸出瘦硬如竹节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拔,那几枚制钱散开,露出其下半枚制钱。
这半枚制钱很是寻常,缺口如犬齿般参差不齐,丢在路边怕是只有乞丐才会捡,但此刻江宗杰的神情却极为郑重,两根手指小心拈起,仿佛一件珍贵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