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初夜(3 / 3)

陈褒、程偃、繁尚面面相觑,体面的县吏不愿意做,甘愿当一个迎来送往、事物繁杂的亭长,这算什么志向?只闻人往高处走,未曾闻偏往低处行的。这个新任的亭长真有意思。

程偃姓粗,藏不住心事,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就差点就“难道你的志向就是当亭长”这几个字说出来了。

陈褒是赌博的高手,心思较为精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荀君的志向是什么呢?”

荀贞默然片刻,遥望天际落曰,吟诵道:“夙兴夜寐,毋忝尔所生。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陈褒、程偃、繁尚三人没有读过书,听不懂,大眼对小眼。

程偃挠了挠脸上的伤疤,问道:“荀君,你说的什么?俺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这几句都出自《诗经》。

前两句的意思是:“早起晚睡的时候,都要想想,不要对不起你的生命”;后两句的意思“明哲保身”。连在一起,荀贞就是在说:“我两世为人,实属不易,快到乱世了,一定得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这点意思,荀贞当然不可能给他们解释,只是望着一点点沉落的夕阳,沉默以对。

暮色深到极处时,夜色即降临。

……

薄夜如纱,笼罩大地。

黄忠回到亭里,碰上了在门口的三人,惊讶地说道:“怎么都呆在门口?荀君,俺把王屠的妻女送回去了,真是可怜,哭了一路,怎么都劝不住。俺交代了里魁和她家的邻居,叫多照看点,别再出什么事儿了。”

入夜后的田园风光更是悄然寂静。在门口坐了这么会儿,又和程偃、陈褒、繁尚说了会儿话,荀贞的心绪平静下来。

他呼出一口浊气,不再去想许仲,不再去想王屠及其妻女,也不再想自家的“大计”,更不再去想可知、又不可知的未来,说道:“辛苦你了。黄公,莫忘关闭舍门。我先去睡了。”

“不吃饭了?”

“不饿。你们吃吧。”

黄忠莫名其妙,等荀贞步入后院后,问程偃、陈褒、繁尚:“你们刚与荀君说什么了?怎么看他恍惚低沉?”

“没说什么啊,也就闲聊了几句。说到‘志向’,……。诶,对了,老黄,你读过书,‘苏醒也媚,五天尔生’,是何意思?”

“……,什么乱七八糟的!”

黄忠只读过《急就篇》之类的识字课本,完全不懂程偃在说什么:“荀君初至,你们也不知多伺候些,到现在还不点燃薪烛!黑灯瞎火的。”唠叨了几句,又叫程偃,“阿偃,荀君也不知能否找到燔石,你去看看,帮帮手。”燔石,即燧石,取火所用。

薪烛燃起,鸡埘搔动,随之厨房中锅碗瓢勺响动,没多久,饭香满院。

黄忠关了舍门,与程偃、陈褒、繁尚在院中披着月色,就着星光,吃喝谈笑。谈笑声在夜中传出甚远,也传入了寂静的后院,传入了荀贞的耳中。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怀着各异的心思,人们结束了一天的活动,而荀贞上任就职的头一天,也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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