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立诸人坐中,说道:“民谚云之:快刀斩乱麻。嘉之愚见,此五字现正适合用於兖也。”
荀贞问道:“快刀斩乱麻,……君长,你是何意思?说的清楚点。”
程嘉顾盼堂上,高声说道:“本朝以今,兼并越来越严重,放眼海内,哪里不是郡县良田多被豪强所有?细民黔首要么无有土地,要么土地很少,只能依附於豪强,艰难度日罢了,是富贵者连田阡陌,贫者立锥之地也!黄巾一起,缘何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百万之民响应?是因为他们都是太平道的信徒,都是张角的附逆么?非也!大部分都是因为穷得了!日子过不下去,一人揭竿,遂乃百万影从!
“而今黄巾虽灭,这种富贵者锦衣玉食,贫者鬻儿卖女犹不得活的情况却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是更加严峻!因了黄巾之乱,各州的流民极多,兖州也不例外。这些流民流离失所,离开家乡,到了陌生的地方,只能依附於豪强。由是,豪强之势,於下是更比此前更盛!
“别的地方不讲,放到兖州来说,那李进作乱,凭其一家之力,就能聚兵千余,祸乱全县,乃至牵及济阴一郡!这样的豪强之势,……张公,嘉敢问之,还能再给他们优抚尊崇么?还敢再给他们优抚尊崇么?
“若用张公之策,优抚尊崇豪强的话,固是可以暂时有助於稳定兖州地方的形势,然张公,岂不闻‘尾大不掉’四字?对於这些豪强,一日可优抚之,二日可容忍之,三日、四日呢?依附在他们门下的百姓越来越多,归我州府编户之民日渐寡少,他们在郡县的声势越来越大,我州府之权威日渐泯然,如此长远看之,再有豪强作乱,怕就不是一家聚兵千余,而将会是一呼竟得万众,举旗郡县悉从了!是将会民只知其豪,不知明公也!
“到的那时,敢问张公,这兖州究竟是豪强之土,还是我徐治下之土?”
众人听了程嘉这话,一时都是无言。
程嘉接着说道:“沛国现在就有一个眼前的例子,谯县人许褚,公等皆知其名,其人以御黄巾为名,早年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坚壁自守,一直到如今,盘踞谯县,早已形同割据!沛国者,豫州之土也,而昔日孙豫州所凡下之檄令,许褚从未接受过!孙豫州因重其骁武,其虽不受令,亦不责之,以致谯地百姓,乃至周边诸县的百姓,皆是只知许褚,而不知豫州也!
“这次,吕奉先、袁公路犯颍川、汝南,豫州形势危在旦夕,却许褚在谯县一兵不出,一卒不遣,坐视平舆告急,坐观颍川为贼侵略!孙豫州对许褚不可谓不优待矣,可换来的是什么?却是这样的结局!敢问诸公,这样的豪强,是诸公想看到的么?”
多年前,汝南黄巾万余众攻许褚之壁,许褚乏粮,便向黄巾渠帅提议,以牛换其粮。黄巾军通常是举家老小聚集在一起的,不但打仗,同时也耕田种地,对牛这种重要的农业物资是很有需求的,那渠帅就同意了许褚的提议。却这牛被黄巾军拉走之后,牛不知道是要拉它干什么去,便挣脱了黄巾军的拽拉,奔跑了回来,许褚看到,就去到阵前,拉着牛的尾巴,倒拽着它行了百余步,这不是力挽奔马,这是力挽奔牛,如此力气,着实是令人惊骇。黄巾军的兵士俱皆大惊,於是不敢取牛而走,由此许褚的大名一下就传遍了淮、汝、陈、梁间。淮、汝、陈、梁者,“淮”,淮水,“汝”,汝水,“陈”,即陈国,“梁”便是梁国。后来孙坚得了豫州,几次招揽於他,他都不做回应。荀贞也试着招揽过他,可他也不理会。换做个别人,招揽你你不答应,孙坚或者荀贞,可能就会发兵去打了,但问题是许褚一则,他在谯县既不向外掠夺,也不为恶地方,二来,其人又勇名在外,去打他的话估计亦不好打,於是,荀贞没去打,孙坚也没去打,就这么一直拖到现在,谯县此地,现俨然已经成他许褚的私留地了。
这样的豪强,不用荀贞来说,便是张昭等人,当然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秦松瞧不惯程嘉咄咄逼人,数次“质问”张昭的模样,便就出言,说道:“许褚,万人敌也,我闻此人,长八尺余,腰大十围,容貌雄逸,勇力绝人,这是一万个人里面也不见得会有一个的,怎么能把他与兖州的豪强来做对比?”
程嘉瞥了秦松眼,瞧在秦松是荀贞任广陵太守时的故吏,算是较早跟从荀贞的徐州诸吏之一的资历上,稍微给了他些脸面,没有狠狠怼他,却亦嘴上不饶,说道:“乘氏李进不就是这样的一个豪强么?其人若非亦如许褚,勇武敢斗,巨野泽的贼寇又怎会服其,与其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