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凉州自古以来便与洞天福地灵山仙府无缘,兵戈禁绝,很少有佛道兵三家奇人在此潜心修行,商贾之风盛行,以至于连儒教也不愿意在凉州过多传播经义。否则以此时此刻天象,绝不止她和钓鲸翁两位旁观。
坐于渡船的钓鲸翁见眼前女子并无他起初所想的恶念,暗暗松气,没有谁愿意去招惹范夫人,她自身强大固然是重要原因,但更关键的是范夫人身后的那座巍峨高峰,不说帝王将相,便是他这种跳脱俗世百年,世人眼中的大神通者,也绝不敢去触犯。
老人缓缓起身,与她一起望向那边紫雷愈来愈粗壮的天然禁地,轻声道:“范夫人,李牧说过那娃儿身兼佛根道骨,出生时却被硬是被人在眼中种入两条年幼蛰龙,左眼赤螭,右眼黄蟠,吸取娃儿的精血神意,试图用这种阴狠至极的法子耗去他一身千万之一的绝佳根骨。当吸尽娃儿根骨,赤螭黄蟠便要脱体而出。难道有人将他当成了鼎炉?”
女子神情肃穆,不肯漏掉任何一道紫雷的轨迹,柔声道:“不敢妄言。这也是琉璃坊当初愿意收养的原因,每到子时,赤螭黄蟠便会蠢动,那种痛苦,即使放在修道之人身上,也绝不轻松,这孩子却能扛下来,妾身以为这才是最上乘的根骨。他若出生世家,被任何一个宗派相中,用心栽培,绝不是今日境遇,未必就要比魏武鲁夔这几人逊色。”
钓鲸翁轻叹一声。
范夫人惊呼一声:“终于来了。”
钓鲸翁唏嘘道:“如此一来,南瞻部洲恐怕再难安宁了。”
孤墓之前,紫雷之下。
陈青牛痛苦弓着身子,捂住双眼,眼珠鲜血流淌,从五指指缝间冲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迅猛,全身的血液都像被抽向眉眼,然后拼命冲荡眼珠。
瞬间成了一具模糊血人。
陈青牛猛然松开手,披头散发,仰头发出一声哀嚎。
春雷再度密集爆炸。
与陈青牛一口气爆发出来的怨气,针锋相对。
陈青牛如野兽一般宣泄心中怨恨,沙哑吼叫。
他曾听琉璃坊一位姨姨说过一段,龙有四种,天龙位列仙班,与天地同寿,与道同存。苍龙,行云布雨。蛟,螭,蟠,虬,皆属地龙,还有一种不显声名的伏藏龙,庇护大福大机缘人。
墓中枯骨说过他眼中藏有蛰龙,陈青牛不贪图有大福气,大机缘,他只想能好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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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无病无灾,挣一点钱,脱了奴籍,娶一房美娇-娘,这是陈青牛最大的愿望。至于更多的,是野心,陈青牛只敢偷偷想,然后自嘲,骂自己一句不知天高地厚。
可眼中两条蛰龙却如瘟神一般,己身十六年双目几乎日日滴血,还连累了乳娘不得善终,连死后都得不到寸土安息之地,玩伴刘七只想成为琉璃坊的掌班,一步一步爬升,做领家,鱼公,然后包养他眼中的仙子姐姐萧婉儿,可最终,却被陈青牛连累去了大内,断了那一截子孙根。
陈青牛不恨老天爷让他无父无母,不恨眼中一对蛰龙的每日折磨,琉璃坊的某位姨姨向佛,说过佛家讲因果报应,陈青牛认命,可佛家不是也说不以己罪祸及他人吗?
天理。
俯瞰众生的龙。
都是狗屎!
陈青牛举起手,张开五爪,竭力哭嚎道:“愿我生生世世,斩尽天下龙!”
佛家菩萨发宏愿,天地和鸣,天女散花。
陈青牛这位卑微至极小人物的咒恨,竟然也一样引来了小天劫一致的雷霆大怒。
两道直径长达九尺的粗壮紫雷轰然砸下。
天崩地裂。
陈青牛双眼鲜血爆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