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轻轻跺脚,咬牙道:“我本是凉州城内娘娘庙所供神祇……”
眼见陈青牛嘴角翘起,丝毫不遮掩他的讥讽和怀疑。
它叹了口气,继续道:“是站在那位娘娘一旁的持瓶婢女,原本久受香火,神位逐渐稳固,只是后来……”
陈青牛打断它的言语,沉声道:“凉州城很久之前有座娘娘庙,我是听说过的,但是我在离开凉州之前,查阅过正史、凉州历代文人笔札以及地方县志,都不曾见到任何一条明确记载,所以那座娘娘庙即便真实存在过,也是一座不被朝廷认可的淫祠,本就应该封禁毁弃,断绝香火!”
它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位年轻修士,当真吃饱了撑着去查找那段晦暗历史,奇了怪哉,他又不是那种喜好钩沉探幽的史家子弟,为何会对此事感兴趣?
一时间它有些不知所措,应该是许多酝酿许久的措辞,突然就没了用武之地。
陈青牛聚精会神盯着那些文字,看似平淡无奇,但其实已经头皮发麻,心神摇曳。
这种近乎神魂颤栗的感觉,这次是陈青牛生平第三次,第二次是在竹海初次学会驭剑,之后哪怕是在莲花峰御剑飞行,哪怕是亲眼看到紫金莲花朵朵绽放,陈青牛都不曾如此难以抑制心胸间的心情激荡。
只有朝夕相处的谢石矶凭借直觉,知道他在竭力压抑情绪。
陈青牛曾经在莲花峰读书,读至“文祖造字,天雨粟,鬼夜啼”,只是当做戏言。
但是这一刻,陈青牛无比确信,那位真名不见记载的人间文脉之祖、至圣先师,的确通过观察星象走势、龟甲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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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兽爪痕以及地理形貌、指掌纹路,凭此凭空造字,彰显造化之秘,使得灵怪鬼魅无处遁形,号哭盈野。
陈青牛抬起手臂,摊开手心,在心中默念道:“天地之间,大道显化,无处不在。”
刹那之间,谢石矶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惜再一眨眼,就又没了。
陈青牛笑出声,轻轻说道:“难怪儒家先贤总喜欢告诫后辈,读死书要不得,要把书读‘活’!古人用心良苦啊,想来如今大概只有稷穗学宫里的读书种子,才真正理解其中玄妙吧?这才有了君子贤人,以及之上的文章圣人,功德圣人,道德圣人。”
陈青牛皱眉,心想这稷穗学宫把持文脉,长达千年之久,那么无论是气数福运,还是宗门底蕴,必然深不可测,应当胜出观音座一大截。
为何数千年以来,南瞻部洲始终为观音座牢牢把持,正统地位岿然不动?
那木偶好奇问道:“你到底是如何引发此等异象的?”
陈青牛没有搭理,他方才不过是耍了一手儒家引气诀,就是节选自《浩然正气歌》的六十余字,刚好是整篇文章的提纲挈领,博大精深。事实上儒家传承下来的引气诀,种类繁多,各有优劣,入门不难,就像生火诀、汲水诀和静心诀,都是很浅显使用的术法心诀,口诵、默念甚至是神意微动,三者皆能灵验,只是难度和效用都在渐次增加罢了。
陈青牛终于记起那个小家伙,身体前倾,“说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在图谋什么。”
造工精美的彩绘木偶取下腰间竹笛,轻轻敲打手心,“你大概也察觉到我并无丝毫神性,所以才能确定我并非那娘娘庙主神,否则就算跌落神坛,神性多少会有残余,恰似香火烧尽、犹有灰烬一般,对吧?”
陈青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越来越觉得古怪,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们阴冥鬼魅,一旦魂魄残缺,也会导致性情大变?”
它默然。
在陈青牛印象中,它的正尊,那位在凉州城游曳数百年的嫁衣女鬼,藏头藏尾,绝不是良善之辈,给陈青牛的观感极差,就像一滩雨后的泥泞,浑浊不堪,且不知深浅,行人遇上,只会远远绕过。
它处心积虑,这般谋划,必有所求。只是在朱真婴身上吃过苦头,陈青牛已经不敢轻易与人做买卖。
它不说话,陈青牛也不催促。
啪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