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每次落子棋盘,都得双手从棋盒扛起一枚棋子,做的是一件体力活。
不但如此,它还一语双关地讥讽道:“你这叫不叫‘狐疑不决’?”
狐仙更多心思还是放在棋局上,并未抬头,漫不经心地反击道:“比你鬼迷心窍好些。”
陈青牛没有去凑热闹,就坐在门槛上,望向那只狐仙,询问道:“这铁碑军镇有哪些地方,有不干净的东西?”
至于这一精魅一鬼魅是如何成为弈友的,陈青牛不感兴趣。
不曾想抛出这个问题后,狐仙和木偶同仇敌忾地冷哼一声,都不愿意理睬这位口无遮拦的陈仙师。
陈青牛苦笑道:“抱歉抱歉,我是想问有没有作祟害人的精怪鬼物。”
狐仙身体微微前倾,落子在棋枰上,落子之声,极为清脆悦耳,想必无论棋盘还是棋子,都属于不俗之物,它得意洋洋地斜瞥一眼木偶,果然看到后者一脸凝重,狐仙这才转头道:“仙师这是要当正道宗师,一心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陈青牛眨了眨眼睛,没好气道:“我要是有这等觉悟,岂会一开始就打算跟你们相安无事?我不过是囊中羞涩,靠那点俸禄军饷实在不顶事,想着马无夜草不肥,就捞一捞偏财。不过我觉得以铁碑军镇的历史和形势,不太有污秽邪物在此长久逗留、并且经常祸害凡夫俗子吧?”
狐仙犹豫不决的同时,神色流露出几分愤懑。
陈青牛闭上眼睛,笑道:“怎么,连这座鸟不拉屎的边关军镇,也有玄机?”
狐仙气咻咻道:“还不是回头巷入口处,那座寺庙里的臭道士!这家伙分明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却偏偏喜欢装神弄鬼,假扮那种精通法术的道教神仙,更喜欢危言耸听,逮着谁都说家里潜伏有包藏祸心的鬼魅,若是不及早铲除,就会削减祖荫福泽,殃及子孙等等,皆是诸如此类的措辞,一开始靠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以及胡诌几句含糊不清的道家箴言,好些富裕门户都给道人骗了大把银钱去……”
陈青牛睁开眼睛,笑道:“就没有去你们贺家?”
它嗤笑道:“贺府是军镇首屈一指的大户,和寺庙离着又近,那臭道士自然不会放过这笔油水,我嫌他当更夫每夜呱噪,就让一位孩儿狠狠收拾了他一顿,在那之后,他的名声就臭大街了,军镇除去一些住在另外那头的穷人,这边的有钱人,已经没谁肯相信他是道教真人了,若非他最后拿出了朝廷崇玄署颁发的正统谱牒,早就给打出军镇。”
陈青牛讶异道:“是货真价实的道士?”
它无奈道:“那份谱牒应该不假。”
陈青牛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像是在闭目凝神。
狐仙缓缓道:“军镇里不是没有异类,不过大多是些即便有害人之心、也无害人之力的小家伙,比如城南那棵老柳树,树龄不过四百年,只因为曾被两次雷击在树心同一处,便因祸得福,获得了得道机缘,逐渐性灵开窍,加上铁碑军镇当年被破城后,生灵涂炭,这棵柳树上吊死了数十人,难免沾染了浓重戾气,只是柳精秉性不坏,故而只是在很多晚上,就化作顽劣梦魇,对那些阳气不足的老百姓鬼压床。”
狐仙娓娓道来,“其余还有一些类似搬财小鬼、托梦童子、香火小人的小东西,更害不得人,天性温和、畏惧阳气,尤其是因为父辈祖荫而诞生、享受供奉香火而活的香火小人,栖息于门楣之上,更是人间大小门户的福运根本之一。”
陈青牛一头雾水,好奇问道:“我只听说过搬财小鬼,托梦童子和香火小人是什么?尤其是那香火小人,这栋宅子就有?”
狐仙望向这位横剑在膝的年轻人,玩味笑道:“仙师既然高高在上,何必知晓那些泥泞里打滚的底层事物。”
那夜七十二张儒家字符出世,它应该将陈青牛当作了出生于、而不仅仅是出身于洞天福地的仙家嫡传。
陈青牛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追问香火小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