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隆隆。
雨水中,积石峡前关门大开。
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士,从关内驰出。
初春时节,寒意逼人。
雨水浇铸着铁甲与战马,转瞬间化作腾腾热气。
冰冷的雨,冰冷的黑色铁甲。
却难掩热血。
铁蹄奋力击打地面。
轰隆隆
蹄声如雷。
足有五百余骑,在苏大为与聂落三十丈外,列成阵势。
苏大为的目光扫过这些骑士,脸上现出凝重之色。
黑甲黑马。
这是大唐骑兵中最高标准。
象征当年太宗身边,横行天下,灭无数反王的玄甲精骑。
雨水中,骑兵阵列,与苏大为、聂苏,隔相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双方都融化在雨幕中。
苏大为将手一挥,无数水气腾空而起,瞬间云收雨歇。
雨水飞升上空,化为彩虹。
这神奇的一幕,令玄甲精骑中的战马发生不安的骚动。
四蹄焦躁的踩踏着大地。
身形微微动摇。
它们是大唐最好的战马。
曾无数次冲垮敌人的阵势。
无论是巍巍金山下的突厥人。
还是昆仑山下的胡人。
又或者巴颜喀拉山下的吐谷浑人、吐藩人。
但它们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像。
一个人,能控制,能改变天象。
这是神,不是人。
苏大为牵着聂苏的手,方才雨势不小。
但两人身上仍不见一滴雨水。
聂苏的神色有些困倦,也有些迷糊,好像刚做了一个美梦还没醒来。
嘴角仍带着一丝浅笑,眼中透着倦意。
对面马上的骑士,终于有人出声。
那是一个极苍老的声音“萧某纵横在下数十载,也算见识过不少奇人异士,但是如开国苏县公这般,还是第一次见。”
话语中,黑骑带头的那人,伸手将覆面的狰狞面具摘下。
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庞。
大唐萧嗣业。
“萧老”
苏大为虽早已看出对方身份,但是此刻仍有些奇怪的感觉从心中升起。
“你不是在长安养病”
“圣人有令,萧嗣业骨头虽老了,仍不得不跑这一趟。”
萧嗣业轻抚颔下白须,两眼一眯“都是为了你啊。”
“萧老,你果然是装病。”
“咳咳咳”
萧嗣业神情微变,略有些尴尬的咳嗽起来。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早在苏大为征吐蕃之前,萧嗣业便执掌兵部尚书一职。
后来朝中为迁都一事产生权争。
萧嗣业人老成精,为了避嫌,遂装病乞骸骨。
最后是苏大为回长安后,萧嗣业功成身退,由苏大为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苏大为任兵部尚书后,主持最大的事便是对西域防务,连下数道军令,改善戎守府兵的待遇。
安排新的府兵轮替,令早已超过服役期限的府兵,能尽快回家。
并一定程度,补上了朝廷拖欠给府兵的待遇。
还有一些战死军人,家中的抚恤。
之前朝廷要么拖欠,要么当做不知。
在苏大为任职那半年里,也做了相当程度的补偿。
然后便是迁都洛阳。
再之后,苏大为为了救小苏,一怒离开辩法会场。
一直追着金刚三藏和张果,远赴蜀中。
他兵部尚书一职,自然也就无法再履行了。
萧嗣业半是错开话题,半是伤感道“这么多年,老夫最引以为傲的事,就是将兵部尚书的位置腾出来,由你任兵部尚书。
观你任职那半年所为,不忌各方掣肘,替军中争取待遇,老夫自问,没看错人。
但”
他的话锋一转,双目盯向苏大为“老夫最后悔的事,也正是此事,你若能安心待在兵部多好为何要辜负圣人期望为何要丢下你的责任,你让那么多跟随你的人,仰仗你的人,如何自处”
萧嗣业一向和善,哪怕生气,也极少在面上显露。
只会用旁的手段敲打。
被苏大为私下称为“萧狐狸”。
可与李勣一时喻亮。
但此刻,他并没有如过去一样,嘻笑怒骂。
而是疾言厉色,向苏大为质问。
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满是痛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