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和小托尼都双手捧着管家让男仆发给他们的新被褥,还有一套厚实的灰白色亚麻布新衣裤。像梦游一样跟着男仆走进一座院落,朝院中央一幢用粗大的木头建起的大屋走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荣兵偷眼望去,应该有二三十张床,但之前居然只有五个人睡在床上。见到灯光带着荣兵他们进来时,有三个人动也没动地接着睡,有两个人惊慌地坐了起来,在马灯的照耀下露出惊恐茫然的神色看着进来的几个人。
“这两张床是你们两个的铺位,不许私自挪到那些空床上!海奥庄园是文明之地,不是你们这帮乡巴佬以前呆过的任何地方!严禁随地便溺,厕所在院子西北角。每天晚饭后院门上锁,禁止外出!如果你非要好奇想试一试,那门口的卫兵和瞭望楼上的哨兵会很开心的,因为他们终于有活人可以打靶了!”
男仆说完提着马灯转身出门走了。也带走了屋里的光亮,留下了一片黑暗……
房门刚关上,小托尼就把被褥衣裤放在指给他的床上。然后凭借着黑牢里练出的好眼神儿,笑嘻嘻地冲那俩还在发呆的前辈打招呼:“嗨!各位老兄你们好啊。我是托尼,这是我兄弟罗宾。要是这里有啥规矩,那就麻烦先告诉俺哥俩一声呗?”
但那两位一声没吭,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似地,冷漠地倒头侧身又躺下了。
小托尼冲荣兵耸肩摊手,小声说:“瞧,哪儿都一样,对新来的都不太友善。甭管他,过些日子自然就好啦。”
荣兵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也把被褥放了下来,两人就轻手轻脚地忙自己的了。
就这样,两人带着不安、喜悦、新奇、不解……和各种复杂的心情把被褥在各自的床上铺好,又把身上早已破烂肮脏恶臭的衣服脱下。但两人都犹豫了一下,刚发下来的这套衣服是簇新的,如果穿在自己又脏又臭的身上可太糟践东西了,还是等明天找机会洗个澡再换上吧。两人想法一致,都把脏衣服塞进床底下,穿着大裤衩就钻进了被子里……
一种久违了48天的舒适感觉,像蜜浆一样瞬间就包裹浸润了荣兵的身心……当他终于能够身下铺着干净厚实的褥子,身上盖着崭新暧和的被子,躺在这结实的木板床上时,感觉这一晚上的经历就恍如一个曲折离奇的梦境!
大概是之前在马车里颠簸得太疲劳,大概是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也或者是今夜情绪转换过度而导致的疲累,呼吸着大屋里带着原木淡香的清新空气,荣兵几乎一下子就睡着了。
昨夜的经历就像场梦一样。而且是从惊慌忐忑的恶梦中,忽然就掉进了天降好事的美梦里。今天早上呢?美梦仍在继续……
餐桌上每个人面前都有多半磅重的一大块粗面包,还有一小碟咸肉丁炒豌豆和一碗干净的井水。
荣兵和小托尼在水井那边刚洗了个干净,换上崭新的亚麻布衣裤,坐在院子里长条的木头餐桌边时,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鲨堡黑牢里最好的伙食——“tourte”。那是用黑麦甚至粟子豆子做的黑面包,为了凑分量,里面肯定都会掺着沙子和锯末。再看看眼前这块连麦麸都没掺多少的粗面包……幸福得想哭!
海奥庄园里的伙食在主人和管家之下是分三个等级的。男女仆人和卫兵是第一等级;自由民为主的佣工,包括园丁、花匠之类是第二等级;像荣兵他们这样的奴工是第三等级。现在看到,连最低等的奴工都能给这样的食物,看来昨晚鲍尼斯管家的话居然有可能是真的?他们无比幸运地遇到个仁慈的主人——摩格韦男爵!
荣兵和小托尼以为美梦就做到头了吗?不,远没有呢。
吃过早饭,在监工的卫兵带着他们去庄园后面的种植园干活儿的路上,曾经在甘蔗园干过活儿的小托尼悄声提醒荣兵当心些,在种植园里奴隶死了可是白死的……
在荣兵的脑海中,美洲奴隶的血泪史只不过是遥远而模糊的一个概念而已。但此刻小托尼的话听在耳中,却让他骤然有了种不安的压迫感!
可是被监工带到了劳动区后,荣兵和小托尼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