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德克做事相当公正有分寸。他每次需要出去花钱购置东西,总会带上主计长梅里尔。而对于小梅子的人品操守,即使再挑剔的人也无话可说。
天快黑的时候,老德克才带着梅里尔和罗斯急匆匆地回到“克罗迪”酒店二楼的小房间里。小梅子打开一个大布包,拿出面包香肠和啤酒给大家分发。罗斯把手里抱着的那捆用破麻布包着的东西“哗啷”一声放在地上。留守的几个人下午呆在房间里一直没出去,早饿坏了,纷纷边吃东西边看着罗斯解开麻布包……
里面是六把两呎长的木柄水手刀,还有两只燧发短枪。荣兵蹲下来把水手刀和燧发短枪都翻检摆弄了几下,身为刀友和把玩过小话痨约翰那支象牙柄镶金手枪的他失望地发现,这六把刀和两只枪都是最普通的货色。
老德克大口嚼着面包,又“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啤酒,才掂起一根香肠对大家说:“梅里尔,注意看表,大伙儿七点准时出发。今晚十一点前,咱们得赶到‘普里茅斯’镇东北海岸的‘特兰特湾’和老酒鬼的人会合。在那儿等后半夜到达的一条船。”
他环视一下,见几位新人瞄瞄地上的武器又看看他,还是显出了一丝紧张的样子。就笑了笑,把那根香肠几大口吃了,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才抹抹嘴:“孩子们,完全不用紧张。蒙塞拉特岛这边上上下下都被走私贩子给喂透了,没人抓这个。老酒鬼是多年的老朋友,做事稳妥着呢,没啥好担心的。”
午夜的特兰特湾(Trantsbay)海边应该还是有些凉吧,荣兵时不时就会打个寒颤。
海湾的这片椰树林里现在藏着12个人。除了德克帮七个,还有老酒鬼带着他儿子和仨伙计。
老酒鬼是个身材粗壮矮胖的英格兰人,戴一顶稀破的黑色皮质三角帽,穿着件黄巴拉唧挺旧的大衣和鹿皮靴。脸上最明显的标致就是赤红粗糙的胖脸膛上那个大酒糟鼻头和一丛浓密的黄色络腮胡。人倒是挺热情的,但听老德克说,别看这人平时总哈哈哈的,真上来劲儿脾气可不咋地。
他儿子“勒夫”估计是捡来的吧?反正不像亲生的。小伙子长得瘦高秀气,脸色略显苍白表情有些忧郁。穿着可比他爹整洁和讲究多了,一身黑色毛呢镶银色皮边的猎装。人也挺温和的,就是话不多。
老酒鬼真挺老的。他儿子才19岁,自己都五十好几了。他叫“伯兰德维斯基”,走私这行里的老人儿了,和老德克关系不错。
荣兵听过老德克和螺丝他们几个背后都嘲笑说,这老酒鬼有两大特点:一是嗜酒如命!二是死抠死抠!一法新铜币都恨不能掰三半花。吃穿用度一切能俭省就俭省,甚至连他那片刻不能离身的宝贝酒壶都只是个瘪了好几个凹坑的破旧铜壶。他喝的酒也多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黑朗姆酒。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的美洲殖民地,欧洲殖民们是不屑于喝本地朗姆酒吃本地木薯和玉米的。只要生活略过得去,他们还是会享用来自欧洲本土的食物和酒类。这既是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也是对自身身份的肯定和认同。
可老酒鬼无所谓,啥便宜喝啥。走私圈儿里的酒友们聚会时大伙老拿他那破铜壶打趣,他也不在乎。他习惯性的防御武器是:“俺跟你们这帮有今儿个没明儿个的家伙们能一样吗?俺可是有儿子的人!挣钱多不易啊?用啥不一样?你们那金壶银壶宝石壶喝出来的酒能变基督圣血?嘎嘎嘎……”
狡辩归狡辩,做为一名资深酒鬼没个好酒壶的确是件丢脸的事儿。这就像后世你做为资深球友不能没只好球拍,资深钓友不能没把好渔竿一样。说到底,这是对自己某种热爱的那份情怀。
不过老酒鬼虽然对自己死抠死抠的,对伙计倒还不错,对朋友也非常够义气。尤其对自己这个儿子,吃穿用度一向挑最好的,真当少爷养啊。
据老德克说,老酒鬼其实是惦记着多攒点钱,让他儿子能娶上一位老朋友的女儿。他们当初都是从“肯特郡”一起来美洲打拼的穷小子。但那个朋友先发财了,现在已经在“圣克里斯托弗”岛拥有一个大型甘蔗种植园了。人一阔脸就变,所以对当初定下的娃娃亲就含糊了起来。
但老酒鬼不服!他这人挺简单也挺轴的,现在没啥别的追求,唯一的梦想就是让儿子勒夫娶到老朋友的小女儿莎莉。一来确实看好那个女孩,二来就是想争口气!等自己攒够了钱,看到儿子风风光光地娶了媳妇,他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此刻老酒鬼正在树丛里伸出脖子朝海湾拐角那边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失望地缩回脖子。从大衣兜里又把那个破铜壶掏出来,拧开盖子“嗞儿”地啜饮了一口,就回味无穷似地在那儿吧嗒嘴。一抬头刚好看见荣兵又打了个寒颤,就笑着把酒壶递过去:“小伙子,喝一口暧和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