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的府上离王恭厂虽也不远,但是他平时不是在衙门吃饭,就是在家用饭,这一带的街边小馆几乎都没光顾过。吴玉也不知道哪家饭馆口味好,就看着眼前这家招牌上写着‘江西面馆’的小饭铺还算干净,心想吃个便饭,那就这家吧。
吴玉进了店门,选了一张靠门口的桌子,刚坐下来,就有店伙计过来招呼着:“哟,这位官家,您这是头一次来小店吧,您今儿想吃点什么?我们店里,阳春面是招牌,最是地道可口。”
吴玉也不计较吃什么,就想着赶紧垫垫肚子:“行,那就给我来一碗阳春面,要大碗的。”
伙计赶紧向后厨招呼:“大碗的阳春面来一碗,可快着点!”转头又对吴玉说:“这位官家,我这就去给您倒杯茶解解渴。”
吴玉道了谢,就转了转头看了看餐馆的格局。这就是一家普通的街边饭铺,没有什么雅致的布置,收拾的倒还算干净,十来张饭桌在大堂摆成三排。现在正是下午时分,堂内的食客也不算多,隔着一排的有一桌有两个客人,一人一碗面,桌上还摆着两碟小菜,一个酒壶,一人一盅,边吃边聊。吴玉喝着伙计给端来的大碗茶,等着吃面,心想左右无事,就听着那两人的谈话。
正吃面的这两位,一位面白无须,身形清瘦,目光倒是炯炯的颇有神,头顶高挽着发髻,笼着网巾,身穿褐色长袍,脚穿双梁皂鞋,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有些道士风骨,但穿的颇为不伦不类。对面的另一位则是黑面,一副乱糟糟的络腮胡,虎背熊腰,穿着粗布做的短衣,三十岁上下。看装扮,好像是天桥市集里舞枪弄棒扛石锁卖艺的。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二人口音很重,又不是同一处的口音,吴玉断断续续的听着,也分辨地不甚清楚。
黑脸的汉子一开口就有甘陕的口音:“李兄,刚才听你言讲,近日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妖物杀人案,三法司衙门破不了案,厂卫也破不了案,如果这事交给你,几日之内就能让整件事真相大白?”
吴玉听了,皱了皱眉。那白脸的男子颇不屑地撇了撇嘴,用带着江西口音的官话回答:“世人皆说是妖物杀人,可依我看,这不过是欺世盗名……”
“官家您的面来喽!”伙计给吴玉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吴玉接过碗筷,却没听着后边的几句,心想算了,又是一个喝了酒吹牛的,要是他真有这本事,不早就去衙门毛遂自荐破案去了?再也不管那两人的闲谈,闷头吃起面来。
就在吴玉刚刚吃完一大碗阳春面的时候,面馆的门口就躁动了起来,呼啦啦地围了一群人,为首的一人身着青绿锦绣官服,腰挎长刀,年纪四十上下。看着就像是一名武官,身后跟着两名穿着圆领铠甲的随从。这三人先后进了店门,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为首之人环视了一圈店内,便直奔吴玉这桌而来。来人在桌前站定,右手拿了一块腰牌,在吴玉面前晃了一晃。吴玉认得这是锦衣卫的腰牌,来人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这来头着实不小,吴玉赶紧起身。来人倒也客气:“扰了吴大人用饭,请您见谅。东厂尚督公有事想请吴大人您面谈,不知吴大人这面吃完了吗?”
吴玉心内一震,但脸上极力不露丝毫慌乱,赶忙回答:“刚刚吃完,本官这就备轿前去。”
来人右手往外一让:“吴大人不必忧心,轿子已经给您备齐了,随我等一同去就行。”
吴玉不敢推辞,和店伙计结了账,就跟着锦衣卫的人,惴惴不安地上了轿,被一队锦衣骑校簇拥着,奔东厂而去。
这一队人行至途中,吴玉正盘算着见了尚公公该如何应付,突然轿子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有人掀开了轿帘,吴玉一看,正是为首的那位锦衣卫指挥同知。那人打量了一眼吴玉:“吴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刚才如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吴玉赶紧说:“不敢不敢,只是不知尚公公这么急的召我前去所为何事?”
锦衣卫的人笑而不答,却和吴玉攀谈起了别的:“今日和吴大人还是第一次相见,之前听过您的名号,却未曾得见呐。在下锦衣卫指挥同知朱骥,顺天府人。”
吴玉听了暗暗吃惊,拱手施礼:“哦,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朱同知啊,大明柱国于少保的女婿。您的大名下官如雷贯耳,于少保更是我辈楷模,今日才得见,失敬失敬。”
朱骥还礼:“客套话咱们就先免了,以后有机会可以与吴大人把酒详谈。有件事我想问问吴大人,这妖物杀人的案子,你们三法司可有什么进展?”
吴玉想了想,在锦衣卫面前最好还是实话实说,说场面话可是糊弄不了的:“回朱同知,今日下官和刑部左侍郎张大人一起去审问了刚刚清醒的两位仆人,得了一些口供,与我们之前掌握的案情两相印证,似乎没有太大的帮助,如果朱指挥想知详情,有时间我可以给您详细复述一遍。”
“复述就不必了,如果有必要,我们锦衣卫会亲自去问。我素闻吴大人办事严谨,为人刚正,不是媚上欺下的人。一会到了尚公公面前,说话一定要说实话,有证据的可以说,没证据捕风捉影的不要说。要是给尚公公说了些捕风捉影的话,让督公白费力气,在皇上面前说错了话,那这个罪责咱们可都担待不起。”
吴玉有点奇怪,他当然知道在东厂提督太监面前要说实话,这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也算是锦衣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怎么会和我说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于是赶紧应承:“这是一定,这是一定,对宫里说实话也是我们大明臣子的本分嘛。”
朱骥意味深长地看了吴玉一眼,说了句“那就好”,然后就放下了轿帘径直离开。轿夫又加快了脚步,急急地奔东厂而去。
吴玉一路上都在琢磨朱朱骥为什么要和他说这番话,就在轿子停下的一刹那,吴玉脑子里一道闪电掠过,似乎隐隐地悟到了这话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