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吧,前些天在驸马爷爷家中与人辩论,说起北方的事情,倒也是慷慨激昂。前些日子老师不也在那份谏言上签了名的么?他也是其中最热心的一人呢,这些日子听说都在与人议论这些,今天肯定也是的……可惜金国与辽国谈和了,再开战不知要几年,否则听说他便要效班超之志,投笔从戎……”
“倒也不用几年……”
宁毅笑了笑,却也点了点头。他与周佩、宋千一直往前走,画舫也是缓缓前行,当中笙歌艳舞,隐约也有书生吟起诗来,将秦淮河的闲适混杂在这街市的熙攘喧闹间。周佩小碎步地跟在旁边:“师父也说不用几年?前些天跟着驸马爷爷去秦家爷爷那边,他们也是这样猜的……”
小姑娘皱着眉头,随后又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地说道:“师父,你知道秦爷爷的事情吗?”
“什么事?”
“呃……就是那黑水之盟的事情,往年我只知道秦爷爷学问很厉害,驸马爷爷跟他交情很好,倒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事情,最近一段时间才忽然听人说了起来。”周佩想了想,“什么黑水之盟的事情,打败仗的事情……秦家爷爷以往住在这里,都没什么人来探访他,也没什么人太多提起,最近探访的人也多了,说的人也多了。可是私下里听一些人提起,也有骂他的,说他做了很多沽名钓誉的事情,也有更加不堪入耳的话,说他……说秦爷爷是汉奸的……”
小姑娘皱着眉头:“我最近问驸马爷爷,驸马爷爷却不说什么,只说凡事怕是要盖棺才能定论之类的,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我大概知道事情和金国辽国可能有关系,不过每次驸马爷爷去拜访秦爷爷,秦爷爷都不肯谈论这些,只是天南地北的说些闲话,好像对这些事情一点也不关心……”
“几年前的事情,我倒也不是很清楚……”宁毅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最近一段时间,市井间传的一些流言他大概也听说了些,只是这些流言说得玄之又玄,不足为信。只知道七年前那什么黑水之盟或许便是秦老参与其间,签了个乱七八糟且丧权辱国的合约,如今有人提起这事,说金辽之间的矛盾在当时便埋下了伏笔,便挖出“秦嗣源”这个名字来,但这等事情自然还是不信者居多。
以往秦老与康贤颇爱谈论天下局势,最近这段时间,对于北方之事,谈论甚少却是事实。特别是当最近金国与辽国忽然谈和,耶律延禧册封了完颜阿骨打为大圣皇帝,消息传来之后,俨然给期待着金辽开战的武朝人泼了一大盆冷水,理论上来说辽帝耶律延禧这步一退,不论真假,总是守住几年平安的日子,眼看将起的战争又要被延期。这种时刻,宁毅偶尔去拜访秦老时,才发现老人家对这事情,竟是谈也不谈了,似乎已经全不理会。倒是康贤过去秦老那边的次数,却隐约多了起来。
有些气氛宁毅是能够感受到的,猜测自然也有。但他并非真正的参与者,就连真正知道内情的康贤这时也屏住了呼吸不对此开口,这等严肃的事情上,他当然也不好做出信誓旦旦的态度对周佩乱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做大事的人终究是做大事的人,卖国也好误国也好,与那画舫之上、脂粉堆间商量要投笔从戎的感觉还是不同的。
当下与周佩说了些有关金国辽国的事情,那完颜阿骨打在白山黑水间以一己之力振兴女真一族,打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护步达冈甚至打出以两万败七十万这等战绩来,委实是变态到极点的英雄人物。武朝真正清楚这些信息的人不多,但最近一年以来在宁毅的随口讲述下,包括周佩在内的一帮学生对这人也是既佩且怕,但好在女真人少,完颜阿骨打也不年轻了,他要在有生之年灭辽随后威胁武朝的可能性还是不大的。
周佩喜欢谈论这些事,偶尔推测一番,问一句:“是吧?是吧?”她说得一阵这些事情,心中先前的郁闷也就暂时解了。中午因为气闷只啃了一只小小的菜肉卷,这时候又走了长长的一段路,肚子却是饿了,这时候正好接近竹记新开张没多久的锦儿店,小姑娘便旁敲侧击一番,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下,吃些东西,顺便也看看这竹记的新店铺——以往宁毅是带着她们姐弟俩去竹记的总店吃过几次东西的。
两人于是朝那边过去,快到店门口时,却是遇上了从那边过来的两个人。这两人其中一位大概五十来岁,身形高瘦,虽做文士打扮但周身倒也有一股常年颐指气使养成的富贵之气,神情严肃,目光傲岸。这人宁毅以前见过一面,是江宁有名气的大儒,名叫张瑞,字宏源,同时也是康王府的教习之一,据说颇受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