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次来到矾楼之时,周邦彦曾经提起要为她赎身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此时谈起这件事,是合时宜的。师师的年纪,已经过了花魁的黄金时期了,虽然如今还有许多人捧场,但接下来,毫无疑问的将走向下坡路,嫁人,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以身份论,周邦彦的官位虽然不高,但他本就有足够的才名,往日里跟李师师走得也近,由他纳她为妾,也算得上是很好的归宿了。
师师捧着茶杯,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说话。院落里蝉在响,周邦彦等了一会儿,为两人添了茶水:“其实你我也知道,在你身边诸人当中,我理解你。往日里你爱游历四方,从名家学艺,在一起之后,怕也只有我能支持你。因此,你我在一起,该是最好的了……你终是要嫁人的。”
师师沉默了片刻,再端起茶杯时,望向外面的院子,语声不高:“美成兄,其实我最近在想,也许也不见得……非得嫁人了……”
“……五台山的时候,空度禅师就曾说过你有佛性……那好像也不是第一个说你有佛性的了。”周邦彦愣了愣,又笑了笑,“只是在当时你说,有些时候你看得透,却也无所谓,人总是要和别人一样,才更幸福些……怎么了?终有看不透的事了?还是说看透了,过不去了?”
“啊……”师师叹了口气,随后又道,“啊……”只是听起来也像是“唉”的叹息。
“我听说了你去赈灾之事,也听说了……你最近常去城外施舍那些乞丐……李妈妈跟我说了很多……”周邦彦顿了顿,“其实,你身边的那些朋友中,你与于和中、陈思丰这些人,虽然来往亲切,却没什么可能,倒是那宁立恒,是个很厉害的人。”
师师没有说话,对于宁毅之事,想必也是李蕴与周邦彦说的,略略沉默了一会儿,周邦彦道:“只是……此人似乎热衷商事,早些年我以为他是淡泊名利的君子,但后来所见,此人行事有正有邪,并不合君子之道。至少他让竹记宣扬草莽任侠之事,我是极不赞同的……”
周邦彦才名甚高,为人行得比较正,说话其实也是直来直往的,此时望着师师一阵子:“我知道你去赈灾之事,也是由他主持。你喜欢他吗?”
师师的目光原本望向一旁,此时才仿佛惊醒一般,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也有很久未见他了。”
“他并非良配。”周邦彦喝了一口茶,“……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我在京里只会呆五天了。”
“嗯。”师师点了点头,举起茶杯微笑,“接下来去哪里?”
满院的蝉鸣声中,两人继续说着家常般的话语,微风摩挲着木叶,在话语中掺入了单调的沙沙声。夏日的午后,空气反倒在这样的空气里显得静谧起来……
往北,上千里外,吕梁山。
马队的吆喝与铃铛的声响打破了夏日的沉闷,下午,又是一支商队进入了青木寨的外集。这支商队不小,近两百人的阵容,运了几十车的货物,是青木寨中难得看到的大单,也是因此,寨子里也派出了不少人护送,此时平安抵达,顿时整个外集都热闹起来。
由青木寨外集延绵往内部的寨子,随处可见搭起的架子、建设的痕迹,有些地方挖开了才刚刚填上,新土壤的痕迹也带着与往日不同的气息。由于经过了统一的规划,配合老寨子建起的新建筑群显得整齐而有秩序,虽然还不多,但至少比起两个月钱青木寨的拥挤和忙乱来说,一切都变得焕然一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