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进棍法厉害,性子也是直率,他方才盛怒下出手,第一棍取的便是对方面门。这种开局的凌厉杀招通常是要让对方躲的,谁知道对方看起来并非毫无武功的普通百姓,却也根本不避,他便撤了七分力气,第二棒将人打飞,满腔怒意更多的却是轰在了地下。
此时听得他的说话,那脸上带血的竹记护卫拱了拱手:“史头领的任侠义气,在梁山上素来是有名的,在下一直也仰慕得紧……”
旁边那年轻的护卫却道:“什么任侠义气,使劲杀人……我看也稀松平常。”
脸上带血那护卫瞪了身边的徒弟一眼,随后又道:“……今日下午见到史头领安好,委实欣喜。哦,在下名叫田克山,本是刘唐刘头领麾下亲卫,史头领应该是不曾听过在下名字的。”
“好啊。”史进怒极反笑,“自报姓名之后,后事你也想好了吗?你可知刘唐大哥是死在何人手下!”
那田克山一脸平静:“刘头领死于燕青之手,燕青如今随着卢俊义卢员外为朝廷做事。至于在下,若说后事。田某在汴梁城东养了几个孩子,皆是去年粮荒之时,没了家人的乞儿。史头领杀我之后,若真有可能,不妨代为照顾,若不行,田某也是明白的。”
史进的神色微微滞了滞,片刻后,咬着牙关:“……你吃错药了?被打坏了头?以为说这种事史某便不杀你!还是说你觉得往日里做错了,就想以此赎去罪责!?你们……怎么回事?”
“若说赎罪之心,确实是有的。”田克山神色淡然地说着,“田某这一生,从小就做了许多错事,上了梁山,做的错事更多,刘唐头领死了以后,我最终投了竹记,这在史头领看来,当然也是不讲义气,是一桩错事。官兵打进梁山时,为求活命,我还将身边的兄弟杀了,砍了他们的头以求自保,这也是大大的错事。我自觉罪孽深重,如今做些这种事情,能让我心中安宁,也确是无可辩驳之事。”
“好。”史进点头冷笑,“你自知罪孽深重,做些这种事情,便觉得可以一笔勾销?”
“绝不可能一笔勾销。”田克山道,“过去的错事,做了就是做了,再怎样后悔,赎罪,死了的人还是活不过来。我上梁山之前,便是劫道的山匪,上了梁山,仍然是劫道杀人,我以往以为只要有兄弟义气,其余的事情便可不再计较,因此心中安宁,如今心中不再安宁,所以做些好事,皆是自私之念。”
夜风之中,火光猎猎。史进身上气势凛然,名叫田克山的男子站在那儿,脸上带血,半边脸颊也要肿起来。他说着这迂腐之言,看起来竟像是丝毫不落下风。史进拿起棍子,缓缓走向侧面。年轻的护卫便始终拿刀对着他。
“这样便是好人了?”史进道,“世道凋敝,朝廷贪官当道,你想要当面面俱到的好人,恶人便要欺压过来。我那林冲兄弟是如何上山的,他被自己人追杀,掉落悬崖尸骨无存!我辈武人,原本就顾及不得太多,我史进自习武以来,一直谨守义气,对身边兄弟诚心以待,便是会死,也绝不更改!你一个杀了自己兄弟的混账,今日竟敢在我面前装得大义凛然?”
“也是因此,史头领守了兄弟之义,便可以问心无愧地挥刀去杀其他无辜之人。田某曾经也是如此,若非如此,大概也活不到现在,因此史头领的义气,我是明白的。也因此……史头领今日要杀我,我明白是为什么,心中也就毫无怨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