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这个可能。”宁毅缓缓地,将手放开。
“所以,眼前的局面,你们竟然还有办法?”
夜风阵阵,吹动这山上两人的衣袂,宁毅点了点头,回头望向山下,过得好一阵才道:“早些时日,我的妻子问我有什么办法,我问她,你看看这小苍河,它如今像是什么。她没有猜到,左公您在这里已经一天多了,也问了一些人,知道详细情况,您觉得,它如今像是什么?”
山下斑斑点点的火光汇聚在这河谷之中。老人看了片刻。
“悬崖之上,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内里看似平和,实则焦躁不堪,五蕴俱焚。形如危卵。”
“左公见微知著,说得没错。”宁毅笑了起来,他站在那儿,背负双手,笑望着这下方的一片光芒,就这样看了好一阵,神情却严肃起来:“左公,您看到的东西,都对了,但推想的方法有错误。恕在下直言,武朝的诸位已经习惯了弱者思维,你们思前想后,算遍了一切,唯独疏忽了摆在眼前的第一条出路。这条路很难,但真正的出路,其实只有这一条。”
“无知小辈。”左端佑笑着吐出这句话来,“你想的,便是强者思维?”
“马上要开始了。结果当然很难说,强弱之分或许并不准确,说是疯子的想法,也许更贴切一点。”宁毅笑起来,拱了拱手,“还有个会要开,恕宁毅先告辞了,左公请自便。”
砰的一声,老人将拐杖再度杵在地上,他站在山边,看下方蔓延的点点光芒,目光严肃。他看似对宁毅后半段的话已经不再在意,心中却还在反复思考着。在他的心中,这一番话下来,正在离开的这个小辈,确实已经形如疯子,但唯有最后那强弱的比喻,让他稍稍有些在意。
因为左厚文、左继兰这样的人,直接而干净地拒绝掉一条生路,这样的人,左端佑这一辈子都未曾见到过,甚至于曾经性格耿直的王其松,都不会迂腐到这个程度。
没有错,广义上来说,这些不成器的大户子弟、官员毁了武朝,但哪家哪户没有这样的人?水至清而无鱼,左家还在他左端佑的手上,这就是一件正面的事情,即便他就这样去了,将来接手左家大局的,也会是一个强有力的家主。左家帮助小苍河,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固然会要求一些特权,但总不会做得太过分。这宁立恒竟要求人人都能识大体,就为了左厚文、左继兰这样的人拒绝整个左家的援手,这样的人,要么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要么就真是疯了。
纯粹的理想主义做不成任何事情,疯子也做不了。而最让人迷惑的是,说到这一步,左端佑还有些想不通,那所谓“疯子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他抬起头来,山风正温暖地吹过去,天空中朗月繁星。宁毅的身影离开了这一边的山岗,而在另一边山坡上的一处木屋内灯火通明,小苍河黑旗军中目前所有营级以上军官、加上内政、参谋、情报方面的高层人员共六十八人,正先后到来,进入房间。
房间里走动的士兵依次向他们发下一份抄录的文稿,按照文稿的标题,这是去年十二月初八那天,小苍河高层的一份会议决定。眼下来到这房间的人大部分都识字,才拿到这份东西,小规模的议论和骚动就已经响起来,在前方何志成、刘承宗等几位军官的的注视下,议论才缓缓地平息下来。在所有人的脸上,化为一份诡异的、兴奋的红色,有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片刻,秦绍谦、宁毅先后从门口进来,面色严肃而又消瘦的苏檀儿抱着个小本子,列席了会议。
这一天是靖平二年的六月十二。距离宁毅的金殿弑君、武瑞营的举兵造反已过去了整整一年时间,这一年的时间里,女真人再度南下,破汴梁,颠覆整个武朝天下,西夏人攻破西北,也开始正式的南侵。躲在西北这片山中的整支反叛军队在这浩浩汤汤的剧变洪流中,眼看就要被人遗忘。在眼下,最大的事情,是南面武朝的新帝登基,是对女真人下次反应的估测。
但不久之后,隐在西北山中的这支军队疯狂到极致的举动,就要席卷而来。
——震惊整个天下!